呆滯的坐在急救帳篷里,小蘭芝的手里還攥著撿來要給阿媽做手飾的小螺殼,她的腦海中還殘存這房子毀滅時的樣子。
家,沒了。
阿爸阿媽……她悚然立起,在其他人各種不同的目光中從腰間扯下一個小短笛吹了幾個音,片刻后,一只小蟲子飛了進來停在她的肩上,又飛起向前,出了帳篷。蘭芝跟著蟲子沖了出去,她聽到許多人的叫嚷,有人來追趕她,想抓住她,但誰也不明白為什么一個瘦弱的小女孩可以跑得那么快,倒塌的樹木、崎嶇的道路都阻擋不了她,敏捷而頑固的竄向一個方向,連專業的搜救人員都沒辦法攔住她,只能無奈的抽出一名人員跟著,避免小女孩受到余震的波及。
周圍掠過的景色是全然的陌生,耳朵里也是恐怖的別樣聲線,消失了是蟲鳴鳥叫,也沒有了山里人的嬉笑,一切,都被喧鬧、哭喊、哭泣與巨大的轟鳴聲抹殺,連同……連同……
蘭芝的腳步猝然一停,身體因為慣性幾乎整個撲在一堆板磚木頭堆成的廢墟上,引路的尋人蠱已一頭撞在石板上,短小的蟲足還在使勁的往里刨挖,一只帶著銀環的手從不大的縫隙里露出來,被血浸潤了月牙白的腕子。
她尖叫著用稚嫩的手指努力的要搬開那些石塊,只在上面畫出了一道道紅痕,猛然間,那只手抓住了她的腳。“……蘭芝。”
“……阿媽?”
“聽著,阿爸阿媽都已經死了,你要好好的活著,后院的桃樹根……找到……找……”阿媽的話斷斷續續直到小屋,有力的抓住她腳踝的手也慢慢松開。她被人猛然抱起禁錮在一個充滿汗水與泥土(?)氣味的手臂匯總,身后的人還在大口的喘息著,帶著幾分無可奈何。
看到有人的手,搜救人員下意識的去探探,片刻又搖搖頭站了起來:早涼透了。
被帶回去的當天晚上,蘭芝又跑回了家里,使勁的晃動著那只僵硬的手,沒有反應,只得到一個模糊的“挖”字。她尋到后院的桃樹下,這棵樹是在蘭芝出生那年栽下的,現在卻已經被攔腰折斷。她憋了憋眼淚才找了塊木板使勁的刨,不多會兒就挖到了東西。是那個木箱,藏著她的成人禮服和那件墨綠男裝的木箱。
終于明白父母已經死去的蘭芝唰的流下淚來。
因為必須要先找尋活人的蹤跡,所以在第三才把他們的尸體挖出來,腐爛是一定的,但那死狀卻讓她身后的警官直接迅速的捂住了她的眼睛。但晚了,她看到了一切。
阿爸被砸斷了兩只腳,胸口剛好被一根鐵棍抵住斜向上穿透了左肩,阿媽被阿爸抱在了懷里,腦殼被砸開了留出了一攤軟軟白白的東西,另一只手卻動作古怪的僵直伸出剛好在外,也就是說,只要他們跑快那么幾秒便可以逃出生天。各種匪夷所思的動物原本在他們的尸體周圍徘徊。密密麻麻的突破人類認識極限,尸體一見光,它們便翁的一下全退開一米一致對著兩人的尸體翻起了肚皮,死了。
尸體,好可怕……養蠱也沒用,什么用都沒有……
蘭芝咬著下唇顫著身子偏頭埋進了陌生人的腰上,眼睛干澀。
從此,她最討厭的東西,就是尸體和蟲子。
服飾里帶著的銀飾是很引人貪念的,蘭芝找了隱匿的地方藏好,便順從的被送進了福利院。長相可愛乖巧的她很快就被人領養,養父母很有錢,原以為他們是不孕不育不會再有孩子,誰知領了蘭芝第二年就懷了孕,生了個女兒。
于是一切好似順理成章。被冷落,被無視,被送到外地求學,知道遇上……他。
遇上他是命中注定的。她當時那么認為,現在也在這么認為著。
18歲的她不同于同齡人的活潑,而是帶著碧潭般的沉寂,獨來獨往,少言寡語,男生們一邊追求她一邊說她清高,女生們一邊討好她一邊說她做作。誰也不知道她已靠自己的雙手開了一家酒吧,買了一個小窩。
遇到他的那天晚上,她嗅到了蠱的味道,仿佛受到了不可名狀的指引,她出了門去,在隔了三條街的一個角落里瞧見了他……和一具尸體。蘭芝在看到尸體的時候幾乎吐出來,并不在于尸體有多恐怖,僅僅因為是尸體。(尸體:一出場我就死了還被人嫌棄我容易么我。)
正在檢查尸體的他被她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向一旁正記錄的警官低聲說了幾句便脫下手套向她走過來。她穿著一身醫用白袍,福爾馬林的味道在他身上久縈不散,雜在其中的,卻是一股子被藏在記憶深處怎么也想不起的氣味。
她想,她心動了。
一次偶遇,多有接觸,一切似乎順理成章,他們成了戀人。他叫竹青,林竹青,職業法醫,一個需要天天和尸體打交道的人,現在的父母也是養父母,不同的是對他很好。
至少,有共通之處,不是么?
他們之間沒有轟轟烈烈,只有說不清的命運糾葛,交往半年后,蘭芝把自己交給了他。那時的他比她還緊張,香皂沐浴露香精輪番上陣的想洗去身上福爾馬林的味道。她沒有告訴他,因為嗅覺異于常人的靈敏,福爾馬林的味道仍是很清晰,但那熟悉的氣味,卻在這時候濃郁得像云一樣把她包裹了起來。
她,又有了依靠。
懷孕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蘭芝欣喜的想到了那件白底紅荷的服飾,瞞著他去原來的地方尋找。奇跡似的還在,她拭去那外層的泥垢露出精美的花紋,向父母垂首冥想以示尊重,才莊重的打開了箱子。
片刻之間,她的臉變得蒼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