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夜到了,城中早已點起燈籠,街道、小巷,到處都亮如白晝。前往建在江瀆池的崇勛園的路上,夏嬙嬙撩起馬車簾子的一角,可以觀看城中一切景象。
眾人擁擠在街道,要避讓著達官貴人的馬車,卻也不減游玩的熱情,這里看看雜技,那里猜猜燈謎。文人在河邊作對子,或在小船里飲酒唱詩。
那些酸酸的詩人詞做的甚是美好,怎么就要唱出來,曲調讓夏嬙嬙不敢恭維。
“快放下吧,”大夫人攔下了夏嬙嬙的手,笑著說,“那么大了,還那么大的玩心。讓人人都看見夏府的小娘子,這像什么話。”
“大娘,你去過熱鬧的集市嗎?”夏嬙嬙問出了口就有些后悔,大夫人可是大家閨秀,怎么會做那種被當做失大家風范的事呢。
大夫人不自然的眨著眼,閃爍其詞:“嬙兒,你帶齊了東西嗎?一會兒,好好學習流云的禮儀,那個丫頭是見過大世面……”
“好好好,我知道了。”見到已經那么老的大夫人還對這種事那么尷尬,她真的覺得自己有些多嘴了,“大娘,您都說了好多次了。我知道了。”
看到夏嬙嬙那么不耐煩,大夫人笑笑,嘆了氣,握緊了她的手。
所有人從偏門進了去,有許多太監、婢女在等候,等著引領各家家眷入場。
是一個年輕的小太監等著夏嬙嬙一家,他低著頭,用尖尖的聲音問候著:“給夏侍郎的夫人請安了。”
“這位小公公多禮了,還望小公公多多照顧。”大夫人側頭看了一眼流云,流云會意的點點頭,走進了小公公,掏了一個荷包快速的塞進他的懷里。
小公公抬眼看了大夫人,將荷包穩穩地揣入懷中,笑得更加燦爛了。深深地彎腰,低著頭恭敬道:“夫人,小娘子,請這邊走。”然后一直在左前半步引路。
走這一路,夏嬙嬙學著各家小娘子,低著頭弓著身子,小碎步走著,什么景色都看不到,還累得整個身子都不爽。
終于到了大殿,各位高官早已入座,婢女引著各位家眷坐到了高官后面。夏嬙嬙這才輕松了,舒展著背部,臉上掛著痛快的笑容,反正也沒人注意她。
可是她沒注意到在對面,有一個從她一進來就注意她的“色男”——單晞。一直凝視著她,看到她裝著大家閨秀就忍俊不禁,看到她在座位上舒活筋骨的小動作還直接笑出了聲。
“皇上駕到!”
眾人離開座位,行大禮“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中卿家免禮了,今日盛會,沒那么多禮節。”
“謝皇上!”
“都入席吧!”
“謝皇上!”
一番客套后,所有人都坐到自己的位置。夏父官階不是很高,導致夏嬙嬙對皇上的好奇心不能得到滿足。
然后開始了一輪又一輪的大臣獻禮,君臣客套。說來說去就那幾句,像和尚念經似的,聽得夏嬙嬙要睡覺。幸好有大夫人不時地問候著,不然她真睡著了。
接著是皇上和各位大臣研究詩詞歌賦,對這個夏嬙嬙就更加不懂得,不僅她,她看到不少小娘子在用手絹遮住嘴,想來也知道是犯困打哈欠呢。
可等到了各位家眷表演的機會,每個小娘子眼睛在放光,恨不得馬上上臺表演。本來還期待別人的節目的夏嬙嬙現在后悔了,這是更加乏味,她只好借口要準備節目離席了。這個現場直播的古典音樂太可怕了。
“三娘子。”等待著的演員們可盼來了主角,“我們準備好了。”
“好,”夏嬙嬙等著一會兒來場驚人的表演,“蘇冽呢?”
“她去給那些兵發銀子去了。”蔓芙邁著輕盈的步子走來,懷抱琵琶。
這才叫“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景,每次看到美麗的蔓芙,夏嬙嬙都充滿斗志,誰讓她好色呢。看到美男美女就情不自禁的畫一畫,可惜現在沒電腦。
“三娘子,您教蔓芙的琵琶曲叫什么。”仆人甲問。
夏嬙嬙抬頭挺胸,想起當年因為上語文課學《琵琶行》就想學琵琶的壯舉。然后又低下了頭,大家以為她謙虛,其實她是心虛,因為學了好久琵琶,她就學會一首《琵琶行》。“當代版的《琵琶行》。”夏嬙嬙最快,說漏了。
“‘當代版’的?你又造了新詞。”蘇冽這時候回來了。
“三娘子,冰雁十分佩服您,幾年前學的琵琶,即使不通也會作曲。”
“嘿嘿嘿嘿……”夏嬙嬙更加心虛了。
“夏家三娘子在哪里啊。”有公鴨嗓很不應景但卻適時地響起了。
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監,一看就是有地位的,夏嬙嬙倒也識相,行了禮:“公公,我在這。”
“下一個就是您了。好好演,借了那么大的面子給您搭了場地,可別演砸了!”
“勞煩公公了,我們馬上準備好。”就是一個閹人,還那么大的架子,夏嬙嬙心里很不舒服。
“嗯。”老太監仰著頭離開了。
“眾位卿家,夏家三娘子曾向朕借場地做表演之用,朕答應了。她準備了那么久,眾卿家和我一起來看看吧。”
蜀皇一臉看好戲的樣子,不時看向單晞,就見到他只顧著盯著那塊場地,知道他是真的在乎那個小娘子,在考慮著是不是一會兒要不要給他們賜婚。
突然,昏暗的場地亮了起來,一塊白布擋住了光,一個曼妙身材的影子投在了白布上,另一個男人的身影也進入了大家的視線。男人握起了女子的手……
不知情的眾人不禁為這個充滿情的場景驚訝,夏父早已鐵青了臉,這不是他看到的。蜀皇身邊的美麗女子——花蕊夫人,見識到夏嬙嬙的大膽,笑了。蜀皇也轉頭對花蕊夫人笑了,他又看向下面的單晞,見到他倒是鎮定的坐著,沒有任何表示。
單晞自然知道夏嬙嬙要表演一個“音樂劇”,也知道那一男一女就是美麗的蔓芙和女扮男裝的冰雁。所以他才不會驚訝,真不知道那個鬼精靈哪里來的那么多鬼主意。
從上空飄入片片花瓣兒,清靈的笛聲傳來,接著加入了簫聲,女子的身影淡出,男子換上一身戎裝,與兩個兵舞了幾下刀,兩個兵倒地不起。這場面嚇到了一些女眷。
勝利的男子放下了刀,轉身要回去故鄉,一支暗箭突然射入,直指插入了男子的心臟。在場的女眷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笛聲淡出,只剩下了簫聲在悲痛的暢響,似是要留住男子無奈的嘆息和無盡的思念。
場面暗了下來,場上的“尸體”都退場了。場景再度亮起,是一個女子坐在箏前的黑影,那邊是夏嬙嬙,她撥弄著箏才彈了幾下,弦便斷了。
她站到了白布后面,白布落下。
映入眼簾的是一襲白衣的她背對著大家,做準備動作,雙手報肩,精致的左臉在大家眼中已是美若天仙。
琵琶聲作為主調想起,蕭、箏、笛子作為輔音伴奏,好聽的曲子,美麗的人兒。她用力扯掉肩上的帶子,兩條彩綢從袖中滑出,在兩個短木棍滑過手掌時,緊緊握住。
一個雪中女神揮舞著彩綢,真是美不勝收……
所有人都驚呆了,單晞也沉醉在她的美麗舞姿之中。
旋轉著,旋轉著,她突然跌坐在了地上,低著頭。所有音樂也都忽然消失。
失誤了?摔倒了?
有的女眷發出嘲笑聲。
歇夠了,夏嬙嬙快累死了,她直直跪在原地,用力向兩邊甩出彩綢,使它們形成了“一”字形。音樂又響起了,卻不見舞者再有什么動作。
本該扯掉夏嬙嬙的彩綢的兩個兵看得呆滯了,忘了自己的工作,蘇冽扔出兩塊銀錠子打醒了兵。
“害我丟了兩個銀錠子,這個得找夏嬙嬙來賠我。”蘇冽吹著簫,不免心疼。
只聽得“嘶!”,不僅彩綢被扯掉了,連白色衣服都被撕掉成兩半了……
兵手里握著彩綢、白衣,知道將有大禍降臨;好色之徒瞪大了眼睛,要仔細看看這個小娘子的身材,看看是不是冰肌玉骨;在場女眷連忙用手絹遮住了羞紅的臉;夏家人嚇得長大了嘴巴;蜀皇也愣在了原地,這可怎么辦;單晞快把手中的杯子捏碎了……
連音樂都中止了……
卻見,一身緊身紅衣的夏嬙嬙右手握劍,舉劍站在那里,俠女風范盡顯。琵琶聲適時地響起了,所有的事情才漸入正常軌道。
涂了混合成銀白色顏料的木劍被夏嬙嬙舞得連在場武將都稱絕。
夏嬙嬙心里美翻了,她太喜歡這種出其不意的嚇人游戲了,恐怕皇上也會被她的大膽嚇到,這才是她的目的,所以這個橋段她誰也沒告訴。
最后的定格動作,傳來了一片叫好聲。
“傳剛才表演的人。”皇上一席話驚醒大殿眾人。
“傳剛才表演的人!”剛剛的老公公的公鴨嗓又響徹大殿。
一襲紅裝的夏嬙嬙走在最見面,殿上的人趁此機會好好打量著這位大膽的小娘子。甚至忽視了美麗不差于她的抱著琵琶的蔓芙,蘇冽并沒有跟著蔓芙和大家一起去領賞。
身著軍裝的冰雁緊張極了,臉上還是掛著難以掩飾的興奮。人們一眼就認出了她是那個戰死沙場的男人。
“皇上萬福!”
“起來吧。”
眾人等著領賞。
“今日的表演是誰的主意。”皇上的聲音不帶喜怒的情感。
“回皇上,”夏嬙嬙跪了下來,不緩不急的說,“是臣女一人的主意。”其他人也跟著又跪了下來。
“哦?”皇上笑了,“你要自己一個人領了賞賜?”
大家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回皇上,臣女不是這個意思,”她依舊不卑不亢,“臣女只是嘴上說說,還是要其他人幫著臣女完成。”
“嗯,這個表演很精彩。但是你要知道大家閨秀應該怎么做,可不能當眾脫衣了,那是優伶才做的事。”皇上瞥了一眼單晞,見他還是只盯著她。
“是,臣女謹記。”面對皇上的羞辱,夏嬙嬙沒有感到一絲不快,因為她的目的達到了。
“賞。”
“謝皇上!”
眾人得到賞賜還是很開心的,要退下了。
“夏嬙嬙,你留下。”皇上在最后關頭又讓夏嬙嬙害怕了。
一臉從容的夏嬙嬙此時終于知道什么是害怕了,皇上心里笑了。
“你多大了?”皇上要看看這個女人和單晞八字合不合才有此一問。
還是聽到了這句話,夏嬙嬙腦子懵了,不置一詞。
“夏嬙嬙,朕問你話呢!”
“嗯,哦,我,不是,臣女今年十五……還未及笄!”夏嬙嬙希望先躲過今天,下次考慮怎么逃。
“恩……”皇上陷入了遐想中。
待他回神后,看著夏,繼續問:“可有婚配?”
“這個刁鉆的問題,怎么回答?”夏嬙嬙急得漲紅了臉。
坐在皇上身邊的花蕊夫人以為皇上對這個女人有意思,所以幫了腔,也是為自己去除一個強敵:“皇上啊,怎么問人家還未及笄的女孩子這個問題?看把人家羞成什么樣子了。”
夏父看場面控制不住了,急忙出來幫忙,跪在夏嬙嬙身邊:“回皇上,小女還未有婚配。”
“恩,很好。”皇上一臉的高深莫測,“那就不要找了,這個孩子深得朕心,真會幫她物色一個好的。”
“這,恐怕不好吧。”夏父怕皇上看上夏嬙嬙了。
“有何不好?”皇上擺出威嚴,“當然了,若是夏嬙嬙有了心上人,也可以告訴朕,朕為你做主!”
“那就謝過皇上了!”夏父這才放心叩謝,他拉著呆滯的夏嬙嬙的衣袂。
“謝皇上。”夏嬙嬙才反應過來。
下面一直眉頭緊縮的單晞終于放松了下來。
“你們回去接著看吧。”
“謝皇上。”
夏家父女二人小心翼翼的在大家羨慕的目光回到了席中。
“嬙兒,你可把大娘嚇壞了。”大夫人逼近責備著她的大膽。夏嬙嬙吐吐舌頭,表示抱歉。
“大娘,我不舒服,想先回去。”夏嬙嬙完成了任務,實在是呆不下去了。
一出了崇勛園,夏嬙嬙就渾身都舒服了。其他人都回去了,夏嬙嬙只留了蘇冽和蔓芙在身邊。
“終于可以痛痛快快的玩了!”
“這怎么可以,是皇上的宴請。”大夫人很為難。
坐在前面的夏父聽到母女的對話,安慰道:“沒事兒,嬙兒,你就跟著表演完的仆人一起先回去吧。皇上那里不會發現什么的。”
“那女兒告辭了。”夏嬙嬙看得出夏父不怎么開心,趁早溜之大吉,回去睡大覺,過幾天他們就會忘了的。
單晞見徹底綁架了自己的心的人兒走了,也借口離開了。
蜀皇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卻不想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