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一轉眼就過去了，玉兒上完了課便到村尾來找天賜。天賜道：“玉兒，昨天你怎么不說一聲就走了，我找你找了好久。”

玉兒道：“昨天你被神仙看中之后，村里的男孩都圍著你，我才走的。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會被那些神仙看中了，我們村里比你優秀的人很多，可他們……，這也是命運，我娘也說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你跟那些人說不定早就結下了不解之緣，這也是你的運氣。”

天賜笑道：“玉兒，你可別小看我，我可是外拙慧中之輩，若不是我的優秀條件擺在那里，他們也不會看中我的。”

玉兒笑著道：“眼看你就要走了，我也沒什么送你，我有半塊玉，就送給你吧。不知道你還會不會回來，權當是送別禮。”

說著，玉兒從懷中掏出了那塊玉玦，半環形，被一根藍色絲帶系著。玉兒給天賜掛在脖子上，天賜把那半塊玉貼胸放著，。

天賜知道村里的男女如果對對方有意思，一般都會送一整塊玉，表示互相傾慕，只有男女婚事不成，才送給對方玉玦，表示親事難成。如今玉兒送自己半塊玉不知道是不是暗含這種意思，不過自己和玉兒都還小，不能用成人的方式來審視對方。況且玉是難得的禮品，能送玉就代表兩方關系不一般，更何況這是玉兒送的，自己一定會好好保管。

天賜道：“謝謝玉兒。”

玉兒道：“天賜你可一定要保管好它，它可是我們家珍藏了好多年的東西。”

天賜嘻嘻地道：“那當然了，就算玉兒送我一張紙我都會好好保藏的，更何況這么珍貴的玉，我一定……”

玉兒道：“我該走了，你堇紅姐姐說要來看你，讓她看見我在這里，她又要瞎掰了。”

天賜想起幾個月前在姐姐家吃飯時的場景，也不知道堇紅是不是真的向玉兒說明了，臉上不禁出現了一絲帶有羞赧的紅。玉兒發現了他的羞意，也并不在意，起步便走了出去。天賜叫了一聲：“玉兒慢走。”

玉兒走后不久，堇紅果然來了。堇紅裊裊婷婷地走進門來，易子德和若息道：“堇紅，你怎么來了。”

堇紅一臉笑意，道：“幺爸，幺媽，聽說天賜被神仙相中了，爸爸叫我特地來看看他。”

天賜急忙把自己的板凳讓給堇紅坐，自己坐到媽媽的身邊。

堇紅和天賜從來就像是一對小冤家，只不過每次嘴上占便宜的都是堇紅。雖然天賜自己覺得自己的口才已經很了不起了，可是跟自己的這位姐姐一比，還是相差甚遠。所以每次天賜看到堇紅都乖乖的，不敢拿言語去頂撞她。

堇紅已經十五六歲了，小時候就冰雪聰明，如今已出脫得跟個仙女一般。這些天賜是沒有在意的，可是易子德夫婦卻看在眼里，他們兩姐妹都是村里有名的美人。有時候易子德還笑著對妻子若息道：“咱們易家真是要個好血統，后代不是美人，就是帥哥。”

若息道：“天賜，給你堇紅姐姐倒杯茶吧。”

天賜真的去斟了一杯茶過來，遞給堇紅，道：“姐姐喝茶。”

堇紅微笑著道：“天賜如今真懂事，知道聽爸媽的話了。”

天賜最討厭別人說話隱晦地含著另外一層意思，當下真想說：“我一直都很懂事，是你眼拙，沒看出來。”可是父母在身邊，這樣說了，他們又得教育自己一番，算了，還是忍了這口氣吧。只對著姐姐“呵呵”了兩聲。

若息和易子德一向知道這兩姐弟愛拌嘴，不管他倆怎么說，他們都只當看戲，并不去責備他們中的任何一人不會講話。

堇紅一邊喝茶，一邊找天賜的茬。天賜不敢對姐姐在話語上發起攻擊，只是一味地自衛。堇紅見今天天賜倒識趣，不像往常一說他就立馬回駁，取笑了天賜一會兒，也覺得沒趣。茶也喝完了，堇紅從身上摸出了件東西，乍一看是張紅紙，那張紅紙卻是折疊起來的，里面似乎包著一個東西。堇紅把它遞給天賜，天賜不敢接。

堇紅道：“這可是好東西，你接不接？”

天賜以為她又是在搞惡作劇，連連推卻，道：“無功不受祿，我又沒甚功勞，斷不能要的。”

堇紅見天賜說得倒是客氣，可他臉上明明就表現出了害怕，肯定是以為自己騙他。堇紅生氣地道：“愛要不要，是爹讓我送給你的。要是我是個男孩子，這東西也絕不會白白地給了你。”

天賜見她真怒了，這倒是少見，看來她對自己白白接受這件大禮很是不滿。天賜也知道，村里很多東西都是傳男不傳女的，既然姐姐都為這一點生氣了，說明她手里的東西還是值得一看的。這樣想著，天賜便接了。打開一看是一塊環形的玉，潔白無瑕，還有一條金線，多半是用來掛這塊玉的。

易子德看見了，驚愕地道：“堇紅，這莫非就是菩提玉，早些年聽爹說這塊玉是一位算命先生送的，聽說這塊玉有特殊的功能。爹得了這塊玉之后，便把它視為瑰寶，說要留給自己的兒子，孫子，重孫，玄孫，還必須是男孩。咱們易家的孫子輩中就天賜一個，說來天賜也占了老大的便宜了。”

堇紅也面無喜色地道：“這么大好的寶貝，只可惜了我是個女兒身，沒福享有這樣的東西。”

易子德道：“這東西我也只是聽說過，這些年倒不曾見到，我還以為丟了，原來在大哥那里。”

堇紅輕嘆一聲，道：“對呀，爹也舍不得，只是如今天賜要走了，再不送給他恐怕就……”

若息安慰堇紅，道：“寶物累人身，無寶一身輕，咱們不要那些東西活得更自在些。”

堇紅知道傷心也沒用，有些事情就是命里注定的，道：“爹另外給你打造了一條金線，要你拿去掛玉的。”

易子德支使天賜謝謝堇紅，天賜道：“謝謝姐姐。”

堇紅道：“你命好，姐姐也羨慕你。你可別謝我，我可是極不愿意把它送給你的，這都是你大爸的主意，要謝就謝你大爸吧。”

若息見堇紅對自己的父親都有意見，可見這一次她是真生氣了，說不定還跟父親鬧別扭了，可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把這玉送給了天賜，女孩子能有這份胸襟是了不起的。若息道：“堇紅，你吃飯了沒。”

堇紅也不回答，只道：“爹叫我早點兒回去，我已經完成任務了，我要回去了。”說著，堇紅就疾步出了門，一個人悶沖沖地走了出去。

天賜對著姐姐的背影道：“堇紅姐姐走好啊。”

天賜覺得今天真是自己的幸運日，竟然得了兩件傳家寶，最重要的是玉兒還送了自己一件東西。若息把天賜叫到身邊，道：“天賜，把玉兒送給你的那塊玉玦取下來，把你爺爺給你留下來的菩提玉帶上。”

天賜道：“為什么？”

若息道：“玉兒送你的是快玦，戴了不吉利。你大爸給你的這塊玉可是咱家的傳家寶，并且還是塊整的，多氣派。”

天賜撅撅嘴唇，道：“那我把玉兒送給我的玉玦綁在手臂上吧。”

若息拿他沒法，只得從了天賜。天賜取下脖子上戴的玉兒送給他的那塊玉玦，褪下袖子，把玉玦綁在了右臂上，而且檢查了好幾遍，生怕它會掉下來。

若息將金線穿過白玉中間的孔兒，又教天賜低下頭，把玉戴在了天賜的脖子上，并且讓天賜貼胸保存。

誰實話，雖然玉兒送給他的那玉玦與大爸給的那塊玉比起來，真可以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由于送的人的緣故，天賜竟然更加看中那塊玉玦，這大概就是愛屋及烏的實例了吧。

這幾天，每日下午會有幾個或是一群男孩朝天賜家來，與天賜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天賜也是那種比較能說的，他把未來描述得天花亂墜，大人們看來看來這群孩子在說胡話，可孩子們并不這樣覺得，并且他們越說得冠冕堂皇就越能引起聽的欲望。

有的孩子看到了天賜脖子上的那根金線，便問他是誰送的。若息早已把像這樣的情況給天賜講過了，天賜按照媽媽說的，只回答是父母給的，別人也就不再多問。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三天的時間就這么迷迷糊糊地過去了。這期間，若息向天賜叮囑了一些事情不止一百遍。

這一天早晨，天賜不早不晚地起了床，母親已經生好了火，天賜害怕天冷，便圍著火爐烤火。易子德也惦念著兒子今日要走了，一向豁達的他也不知道怎么的，有一絲舍不得，也起了床，陪著天賜講話。天賜一來年紀小，二來今日過于高興，沒有發現父親這點兒異樣，父親給他講的話他也只當和平日說的一樣。

吃罷了一頓豐盛的早飯，太陽才從東邊的云層里面爬出來，和煦的陽光將半黃半綠的小草身上的霜曬成水。

天賜摸摸手臂，玉兒給的那塊玉玦還在，又撓撓懷里，那幅卷軸也靜靜地躺著，脖子上的玉也在。這幾日一來，天賜從一個一文不名的小孩子而一躍成為身懷三件寶貝的富翁，更確切地說是身懷二寶，因為玉兒給他的那塊玉玦不過是一件極普通的玉。

天賜檢查了自己的東西后，對爹娘道：“爹，娘，我要去孤柿場了，周逸大哥說不定已經再等我了。”

易子德和若息同時起身，齊道：“天賜，我們一起去吧。”

天賜興奮地道：“好啊。”

易子德鎖了門，和若息一起陪著天賜朝孤柿場走去。不知道為什么，若息和易子德看到兒子瘦削的身軀，面上都有悲傷的神色，這一去究竟如何呢，或許他將來會回來，成為村里人崇敬的英雄；或許他去后也和他崔無祉爺爺一樣音信杳無。誰知道呢，也許只有天知道，也許天也不知道。早知道就拒絕天賜去競選了，只是如今已經沒有挽回的余地了。在花香村，至少可以保證天賜平平安安地了此一生，可以過平常人的生活。可現在他要走了，可能他這一生的命運會因此而拐一個很大的彎。

從天賜家到孤柿場并不算遠，可三人卻走了很久。天賜由于高興，本來是走得很快的，只是每走到前面便回頭看看父母，等著他們一起走。天賜只看到了父母表面上的喜悅，卻猜不到他們內心處的凄涼。

來到孤柿場，已經有很多人在那里了。易子富和易子貴早就在路口等著老三夫婦了，他們一見到易子德和若息便察覺到了他們看似歡喜的臉上后面隱藏著的悲傷。易子富道：“子德，傷心什么，像天賜這樣的人才，我們花香村一百年才遇到一個呢，你們該高興才是。”

易子德和若息苦笑了一聲，可心里的哀傷并未因此而減弱。

易子貴對著天賜道：“天賜，將來學道有成之日可不能忘了你爹娘啊。”

天賜道：“我一定不會忘記的，二爸。”

易子貴摸了摸天賜的頭，對老三道：“子德，若息，有什么要對天賜說得就趕快說吧。”

天賜笑著道：“娘已經給我說了。”

這時，柿子樹下傳來了聲音：“眾位鄉親，我和師妹奉師傅、師叔之命前來帶幾日前相中的小師弟入門，若有知道的，請去報個信。”

“在這里。”眾人尋聲看人，那說話的正是易子德。

易子德帶著天賜朝柿子樹下走去，眾人給他倆讓開了一條小路。天賜看周圍觀看的都是大人，小孩子應該都去上課了。唉，這樣的話，玉兒是不可能來為自己送行了。天賜這樣在內心深處說了好幾遍，摸了摸右手臂上的玉玦，依舊被綁在右手臂上。

“易師弟，你來了。”

天賜聽這聲音曾經聽到過，正是周逸的聲音。天賜連連點了幾下頭，露出了一張可人的笑臉。

周逸也對他笑了一下，道：“好，易師弟，我們走吧。”

周逸身邊的那個女子跟著周逸邁出了步子，天賜卻猛然發現不見了那天的那位老者，便問周逸，道：“周師兄，那天的那位前輩呢。”

周逸道：“常師叔他今日不來了，他讓我和師妹來接你。”

周逸和他的師妹還有天賜走出了人群。若息再也忍不住悲傷的心緒了，走上前叫住了天賜。天賜轉過身，看見母親的眼角有閃閃發亮的淚花，道：“娘，你怎么哭了，我以后會回來看你

的。”

若息擦了擦眼淚，道：“娘是高興，高興得哭了，我們家天賜有出息了。天賜，你要記得娘跟你講的話啊，娘不在你身邊，你要學著保護你自己、照顧自己。”

天賜不住地點頭，看到母親淚眼朦朧，天賜突然也有種想哭的沖動，可還是沒哭出來，轉過頭繼續走了。

轉過房子，周逸和那位女子都祭起寶劍。那女子道：“易師弟，你是要我帶你，還是要師兄帶你。”

天賜緊緊地抓住周逸。那女子笑了一下，飛身上了寶劍。周逸抓住天賜的肩，也跳上寶劍。

空中青黃兩道劍芒劃空而去，漸漸消失在云霧中。

“天賜，你要注意身體啊。”這一聲呼喊在山谷峻嶺中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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