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連睡去，竟昏睡了好幾日，紫鳶醒來時，映入眼簾的仍是那雕金大床，天花板上黑紅色的玫瑰圖騰呈現出詭異的模樣。窗邊，一人負手而立，擋住了幾縷不知是清晨還是黃昏的霞光，昏黃中，只見那金邊黑袍透出森然的威嚴和冷峻。

六耳？！

紫鳶不自覺打了個冷戰，一時間竟不知此時是夢境還是彼時是夢境。她雖恨六耳，但從未想要他慘死，那么慘烈地灰飛煙滅，可又怕回到他掌中，受無盡的折磨，為悟空他們提心吊膽。正思量著，那人已微微轉過身子，淡金色的瞳仁溢出無盡的喜悅。

他緊緊擁著她，她身上的清香使他安心，幾日前幾乎失去她，這片刻的相擁，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吱呀，紅漆大門不合時宜地掀開了一絲縫隙，悟空抬眼看了看門外白色的衣角，柔聲道：“你先梳洗一下，我馬上就回來陪你吃些東西。”說罷，他站起身，抬步就走，紫鳶輕輕拉住了他的衣角。

“怎么了？”他急忙回身，生怕她有什么不高興。他仔仔細細地看了看她微倦的面容，掃了掃她額前的細發，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尖，壞笑道：“難不成，你要我幫你梳洗更衣么？”

“……”紫鳶紅了紅臉，扁著嘴，松開了手。

他是悟空吧，我還擔心什么呢，哪怕是夢，這樣也沒什么不好。

悟空果然是守時的。

侍女服侍紫鳶換上一襲雪域天蠶絲織成的紫衫，紗裙上皆是金線繡的雙面玫瑰，巧奪天工，華麗無比。這奢華的衣裙，似乎預示著什么。這一切都指向紫鳶心中的那個答案。

“來。”悟空攜著紫鳶的手，在紫金檀木桌邊坐定，悟空十分殷勤地為她盛了一碗湯。

“悟空，我想你有必要向我解釋一下。”紫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悟空輕笑一聲，拉著她的手道：“我本就不打算瞞你，既然你先問起，我便與你說了，不過，你先把湯喝了。”悟空見紫鳶乖乖地喝著，便繼續說：“父王去后，妖界無主，各大勢力相互爭斗，本來應該是等我回來重掌大權，卻被六耳冒名頂替。憑空冒出個人來稱王，各大勢力自然不肯，但是六耳和蜘眉兵力雄厚，用了些狠毒的手段竟將大部分勢力都制服了，那些人自然是口服心不服。可是六耳去后，我和白月馨就控制了大局，那些人自然紛紛倒戈投誠。再加上，我本就是正牌的繼承人。現在，我已經是妖界大圣了。”

“你是妖界的繼承人？”紫鳶平靜的放下玉碗，這些她都猜了個七七八八，所以并不驚訝。

“是啊，過去的事情我都想起來了，正如白月馨所說，我是楚烈大圣天猿皇的兒子，母后為了躲過追殺，以身化石。我出生后不久，便在棲梧山遇到了你，關于你的一切一切，我都清清楚楚地記起來了。”他緊緊握著她的手，“紫鳶，這些年，苦了你了。”

“白月馨說的果然都是真的，”她垂著眼，“你已登大寶了？”

悟空神采飛揚地繼續道：“你昏睡了十幾日，為免夜長夢多，三日前我已登位，想不到我齊天大圣的名號，竟是五百年前登位時取得，我倒是都忘了。”他頓了頓，認真地看著她：“若不是當時你尚在昏迷，又為了局勢穩定得早登圣位，妖王妖后一同登位，可算是妖界第一盛事了。”

“妖王……妖后……”紫鳶抬起頭，看著悟空。

“對啊，我記得很清楚，你可是在五百年前就嫁給我咯！”悟空笑得越發燦爛，“昭告六界，你賴不掉了！”不等紫鳶回答，他繼續說道：“我是可以補一個婚禮給你，但是不管怎么樣，你已經是我孫悟空的妻子了！”他捏了捏她的小手，臉上煥發出幸福的光彩。

紫鳶猶豫了一會兒，吞吞吐吐道：“那你師父他們怎么辦？你答應父王護送唐僧到西天后……才能……娶我的……”

“嘿，我早就被師父趕走了呀，況且我現在是妖界大圣，誰敢動我師父，我多派幾個人暗中跟著他就是了。至于玉帝老頭，我都不當和尚了，又不是他天界的人。我以妖界大圣的身份明媒正娶，風風光光昭告六界，只要你愿意，他總不會拂了你的意思。”他突然住了口，盯著紫鳶略微發白的小臉，只見她輕蹙著柳眉，并沒有想象中高興。

“怎么了？”他覺得話都凝聚在喉間，“你不愿意嫁給我嗎？”他小心翼翼地問，聲音略微有些顫抖。

“悟空，你真的要娶我嗎？”她怯怯地問。

“沒有什么，比這件事情，更確定了。”

他釋然了，又好氣又好笑。

這個傻丫頭，怎么還問這么傻的問題，難道女孩子嫁人之前都這樣么？

他握緊了她的手，堅定地說：“我孫悟空，愿娶你，紫鳶，為妻！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她笑了，紫眸里蘊著淚水，接著，她又恢復成微冷的臉色，抱歉道：“悟空，讓我考慮考慮好不好……”

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強笑道：“怎么了？”他握住她的手，用力地，“你不想嫁給我嗎？”他咬著牙。

她沉默了一陣，緩緩抬起頭說：“你能不做這妖界大圣么？”她很認真的看著他。

“為什么？這是我的使命，而且只有這樣，玉帝才覺得我配得上你，才會把你嫁給我，我才能有足夠的實力保護你。”悟空激動地大叫。

“不是……我只是……一時接受不了……”她垂著眼，心里痛苦萬分。

“可是你在寒月城時，不是想要與我成親的嗎？現在為什么？……”悟空不解，他不敢往那個最可怕的方面想。“妖界大圣的身份，不是可以更好的保護你嗎？”

“對不起。”她把頭埋得更低了，聲音軟軟的，帶著哭腔。

“大圣。”白月馨的身影又出現在門外。

“……”他神色復雜地看著她，終是嘆了口氣，拂袖而去。

紫鳶抬起頭，望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苦笑著。心痛穿越時間，再次施加在他的身上。

你也放不下權力，那我們的愛又算什么呢？

他望著昏沉沉的天空，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他冷著臉，走向了王位。

她閉著眼，淚珠斷線一般滑落，心如刀絞。

也許在失落的記憶力，你也是選擇了王位，而不是我。

深夜，他站在寢殿前，默默看著紫鳶熟睡的背影，那是他深愛的人啊。

“你真是一個奇怪的女人，”他悲涼地輕嘆，“費盡心思要我愛上你，要我娶你，可當我真的愛上你了，真的要娶你了，你卻殘忍地把我推開。只是為了王位嗎？沒有王位，憑我一人之力，怎么能護你周全？我不要你再經受如六耳般的苦難折磨，我只有變強，才能永遠地守護你，讓你永遠地留在我身邊啊……”他啞著嗓子，眼底竟有淚光涌動，“傻女人，你那勢力的父王，怎么可能把你嫁給我這個山大王？只有妖界大圣的身份，才能配得上你，才能與你父王抗衡。”他強笑，落淚，“傻瓜，你是怕我像你父王一樣貪圖權位，置你于不顧嗎？我有多愛你，我連自己都不知道了，若不是為這些，六界之主放在我面前，我也不在乎啊！傻紫鳶，你怎么不信我！”他眼底泛起深深的傷痛，五百年前，拒婚之恥，私奔之辱，歷歷在目。

他絕不會讓這些重演。

“我該拿你怎么辦？”他垂著眼道，“今日蜘眉來找師父麻煩，幸好我及時趕到，打發了她，只怕她還不死心。為了不連累師父受害，我得接著保護他到西天去。此后，你在這妖界等我也好，回天界，回仙界纖羽國也好，只要你等我，不管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得到你！”

他抬眼，深深地看著她的背影，“紫鳶，你等我！”

他知道，她不會聽到這些，兀自嘆了口氣，正欲趕回去保護唐僧，只聽黑暗中嬌嫩嫩一女聲道：“悟空，我哪兒都不去，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