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商量的結(jié)果是沒有結(jié)果，一切還是在修凡身上，他若能踏出一步，之后的事情便簡單了。只是這一步的勇氣，豈是這樣輕易會有的，感情的事縱使旁人在一邊想破了頭說破了嘴，也幫不上忙。跟他的遲疑相比，修姍的舉止就簡單明了的多，她一直隔在修凡的若瑛中間，不準(zhǔn)兩人有太多的交流。兩人本來就不太說話，她的動作沒有任何意義，只是讓彼此心中的猜測更明了些。修浩最是無奈，都到了這一步，修凡和若瑛還能保持原來的樣子，修凡的心思倒好猜，無非是配不上之類的，若瑛想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進了京城，修凡打聽向路人打聽宋宅的位置。路人倒是清楚地指明，只是眼中帶著幾分恐懼。修凡以為是自己長得太兇，歉疚地把頭低下，按問來的路帶他們?nèi)ァＨ翮挥X握緊手心，從進京城起，她就就有熟悉的感覺，她的確是生長在這里，他們的口音動作都跟她記憶中的一樣。街道她并不熟悉，印象里，她不太上街，整天呆在小院里。她的院中有一個小小假山，假山旁邊種著楓樹，爹爹說女兒家的院里只種著樹不好，后來又種了許多花草，又香又漂亮。小蒲兒就在從花兒生出來的，常在夜里陪她。那時，她很怕黑，照顧她的嬤嬤一挨床就睡著了，她一個人醒著總是很害怕，幸好有小蒲兒在。

“大概就是這里。”

修凡站在一間大宅前，門上陳舊的牌匾清晰寫著“宋宅”二字，門前還算潔凈，像是有人打掃過。他們站了一會兒，上前推開門。里面沒有人住的跡象，收拾的卻干凈。正想著好不好進去，若瑛已經(jīng)進了屋子，快步朝北面走去，她記得她的院子就在那兒。

“會不會她還有親戚在？”修姍小聲問，即使不愿她和修凡在一起，也為她可能有親人存在高興。

修浩搖頭，四下觀望著，希望有人出來解惑，一直到了院中仍沒有看到人。

圓拱形的門，青石鋪成的路，以及道邊搖曳的花朵……一如她記憶中那樣。屋前真的有假山有楓樹，還有一架老舊的秋千，她記得那日離家前，爹爹曾吩咐下人替她在院中建個秋千，可是她卻一次也沒有玩過。是了，一定是這里了，她回過頭望著院落，曾經(jīng)的歡聲笑語在微風(fēng)中蕩漾消散，只余一地晚照。轉(zhuǎn)身走進屋子，她看到熟悉的柜子，里面各式的衣服舊了顏色，底下小小的朱色盒子也掉了漆，有些斑駁。打開盒子，她取出幾塊五色的石頭，是她偷偷在花園中撿來的，也不知為什么，會把這些不起眼的石頭當(dāng)成寶貝。她還有一根極漂亮的珠花，是銀色蝴蝶的形狀，上面鑲著藍色的寶石，記得是昊哥哥從他娘親那兒偷來送她了，為了這個他還挨了一頓打，后來大人說當(dāng)成定情信物，這朵珠花就成了她的。還有干掉的小花、紅色的楓葉、不知哪里來的羽毛……和一本婚書，她和昊哥哥是指腹為婚的，娘親讓她自己收著婚書，把它放在她寶貝盒子的最底層。她看了紅色的冊子，終沒有打開，又把它放回原處，同其他的東西一起再次放進盒子里，關(guān)在衣柜。

“那個呢，要拿回來嗎？”修姍指著秋千上的小物件，“是不是以前忘記收了。”

若瑛關(guān)上柜子的門，不知她指的是什么，到了秋千前面一看，上面躺著一個琉璃蝴蝶，在陽光下閃著光彩。這個是她的寶貝，是她和娘親一起去看首飾時看中的，娘親買給她說是給她當(dāng)墜子。可是她一次也沒有戴，她把琉璃蝴蝶拿給昊哥哥看時，被他搶走了。是為了什么呢，她想，只記得兩人吵了一架，她還哭了，卻不記得原因。它怎么會在這里，她想，又不愿深究。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了，她不想再牽扯，就讓從前在這里劃上句號。

想是知道她的決意，修凡關(guān)上身后的門，跟著她離開。

“那個真的不要了嗎？至少拿了做個紀(jì)念也好。”修姍拿起琉璃蝴蝶，在夕陽下細看，“多漂亮，拿來當(dāng)劍墜也好。”

正說著，外面沖進一個男子，氣喘吁吁的模樣與他風(fēng)雅的氣度很是不配。若瑛見是來澤昊，目光沉了沉。只見來澤昊掃了院中的人一眼，等看到拿著琉璃蝴蝶的修姍快步?jīng)_了過去，連撞著若瑛也不顧。

“小瑛子。”他朝修姍叫著，將她擁入懷中。

若瑛回頭淡望，被他撞到的肩膀微微生疼。她握著手，默默看著，說不出心中的滋味。他還記得，卻也不記得了，她想。

“那個……來公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修姍尷尬地僵在他懷里，如果不是他看到她的眼神真如看到失散多年的親人一般，她早把他當(dāng)成登徒子一腳踹飛了。

尷尬地松開手，澤昊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中琉璃蝴蝶，也覺得只憑這樣就好認定太草率了些。“抱怨，你是修姍姑娘吧。真是對不起，我還以為是故人回來了，她是這個院子的主人，你手中之物也是她的心愛之物。”

“哦。”修姍低著眼眉知道他說的是若瑛，盯著手中的蝴蝶，努力不讓自己顯得太好事，“這位故人是不是你之前曾想讓我們幫忙尋的人？‘小瑛子’是嗎？”她記得他剛剛是這樣叫了，看來兩人關(guān)系不一般呀，“你是她的……”

“未婚夫。”他淡然回答，取回她手中的琉璃蝴蝶放到秋千上。

真的假的，修姍目露驚訝，跟修浩修凡對看一眼，目光不覺飄到若瑛身上。“那個……之前不是你不是要跟左相千金成親了嗎？怎么又跑出一個未婚妻來？”

“那已經(jīng)是舊事。我要娶的只有她一個人。”他淡笑道，又恢復(fù)了以往的從容，“只是她下落不明，要尋她還得靠各位相助。”

“可能不用助了……”修姍小聲說。

聽出些什么，澤昊打量了她一眼，確定她不會是若瑛，轉(zhuǎn)而看向其他人，淡笑地問，“各位怎么會到宋宅來？”

他們一時不語。

看來他們真的知道若瑛的下落，澤昊目光發(fā)亮，直接問，“你們認得宋若瑛嗎？”

果然，修浩暗想，從澤昊進院時的樣子他就看出他的失態(tài)是為了這個院子的主人也就是若瑛。他們也都想到了，卻不能像修浩那般淡然假裝不知。修姍的目光已經(jīng)在若瑛身上飄過好幾遍了，暗想，他們都急了，她到底是認還是不認，至少給個提示呀。修凡比她還要明顯，看似低著頭，目光卻是朝著若瑛的，按捺著不抬頭的樣子，旁人一看就明白。倒是若瑛鎮(zhèn)定，站在那兒不出聲，也不看向任何人，一副出了神的模樣，像是事情與她無關(guān)一般。

澤昊是多么聰明的人，馬上就想到了，只是不能相信，眼前那位毀了容的女子就是若瑛，他在金洲見過她，卻沒能與她相認。為什么，只因為那個傳言，如果是那樣，現(xiàn)在他也解釋過了，為何她還是不肯相認。不覺走到她面前，他打量著她，她的模樣跟腦中熟悉的樣子合在了一起，她的確是若瑛，卻跟他所知道的若瑛相差太多了。

真急死人了，修姍最是按捺不住，既然若瑛不認，她就認定若瑛是有苦衷不想認，想來也是，她是神子又遇過那么多艱辛，不想跟故人相見也很正常。飛身上前，她拉住若瑛的說，沖著她喊，“我們走。”

走什么，修凡修浩暗想，連若瑛也這樣想著看向她。修姍面上一紅，又羞又惱，他們到底是要怎么樣，非把人急死悶死不可嗎。

“你別走，”澤昊急了，拉住若瑛的衣袖，呆呆看著她，“你別走了，我把蝴蝶還你，是我錯了，你不要再離開了。”

若瑛悵然回頭，記起兒時的戲語。

難得相見，她把琉璃蝴蝶給他看時，他卻固執(zhí)地不肯稱贊。她一時情急，便說了小蒲兒的事，說時時陪伴的好友也說好，比起他來她更喜歡小蒲兒。不想惹惱了他，他奪了她的琉璃蝴蝶跑開了。她哭著向他要時，他說扔了，不管大人怎么教訓(xùn)就是不交出來。那之后，兩人沒再說話，可是等他要離開時，看他紅著眼氣惱說再也不來時，她的氣又消了，一直擔(dān)心著他真的不來看她了。卻不想，真的就這樣分開了十五年，再相見，仿若隔世。

“娘……”小石頭輕聲叫著，除了兇修凡外怎么又跑來一個不認識的哥哥來搶他的娘，娘是他一個人的，他也不記得爹爹說過有失散的哥哥。

澤昊一驚，看看他，又看向若瑛，手指漸漸松開了。原來記得只是他一個人，她已經(jīng)是別人的妻了。

“這是他的弟子。”修凡忽地說道，像是能體會澤昊的心情一般，不想看他跟若瑛這樣分開。好不容易在茫茫人海中尋著人，卻無緣親近，這該多么難受。

他們有些驚訝地看向修凡，若瑛目光淡淡的，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會兒，轉(zhuǎn)頭迎向澤昊期待的目光。

“昊哥哥。”她輕聲叫道，不習(xí)慣這樣稱呼別人。這一下，又不知怎么才能重續(xù)的緣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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