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沉芳說了發生的事,哪怕知道若瑛讓大將軍之女受傷了,來家也沒有怪她的意思。來氏擔心她受了驚,讓她好好回房休息,還特別讓沉芳去煮定驚茶給她。受驚的應該是別人吧,若瑛心下說,順從地回到屋內坐著,街上太吵看了太多紅色也讓她心煩,她是得安靜下。和小石頭默不作聲地坐著,若瑛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又清楚得罪了很厲害的人,這種時候要怎么辦呢,對這方面的常識她是一點也沒有。
知道她在想事情,別人都不打擾。靜靜呆了許久,連小石頭都打起盹來,若瑛仍想不出什么來,聽得門響,若瑛抬眼看見澤昊著急地進來。
“有沒有受傷?”他擔心地問。
剛出了皇宮,他就聽說若瑛跟程芝琳起沖突的事。是他沒有考慮周全,沒想到京城中還有大膽會動手的女子。幸好若瑛沒事,他想,只是想到若瑛是靠她自己脫圍,心里免不了感慨。
“你真的跟小時候不一樣了呢。”
微笑拉過若瑛的手,他見她手心還沾著污漬,起身拿了帕子粘水替她擦拭。結著厚厚繭子的手掌布著幾道傷痕,他假裝沒發覺,手上輕柔,像是怕弄疼了她。他們之間錯過了多少時光,多少相濡以沫的日子,錯開的光陰是否有重新接軌的時刻。他是不是已經失去她了呢。
看著他,若瑛不知他剛剛話里的意思,她自然是和以前不一樣了,可是他為何現在才提起。是她真的犯錯了嗎,她想。等他擦完了手去放帕子,若瑛也站起身。澤昊不知她要找什么,看她在屋子里轉了一圈,從角落拿了門栓遞給他。
“什么?”他不懂她的意思。
若瑛乖乖伸出手掌,什么也沒有說,平靜地看著他。記得小時候犯錯,父親曾打她手心教訓她,這里找不到戒尺,估且用門栓代替。現在這么粗的木棍,才能真的教訓到她。
“這……”澤昊有些哭笑不得,把門栓拿在手里反復掂著,遲疑地問:“你的師父打過你手心教訓你嗎?”
她搖了搖頭,鐵沉不會用這么輕松的方法罰她,如果她犯錯,他會把炭火潑到她身上。
“父親。”她說,因為她調皮在假山上玩耍弄傷了,父親說要罰她,不過看她已經哭得很兇了,舍不得打,裝個樣子打了一下。她明明沒覺得疼,卻哭得更兇了。為小小委屈流下的眼淚,讓她逃過懲罰,現在的她幾乎忘記世上還有這樣的“好事”,她的眼淚曾經有用過。
“舅舅哪舍得真的打你。”澤昊笑了笑,把門栓放到一邊,輕輕握住她的手掌,“我也不舍得呀。”
從門縫中漏進的黃昏之光映在若瑛眼中,她明亮的眸子看著澤昊,似涌動著淡淡的柔和。小時候明明欺負她來著,她想。再也回不去的小時候,凝聚著她一生最美好的時光,她怕是再也不會有那么單純開心的日子了。
“不用擔心白天發生的事,一切有我。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都不會再是一個人了。”他停了一下,握緊了她的手,“若瑛,我們成親吧。”
她愣了一下,又覺得意料之中,他的態度再明顯不過,都帶她去挑紅色布料,她怎么可能看不出來。只是現在的她,并不是當初和他有婚約的女子,成親這件事她想也沒想過,那不會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從她的表情依稀判斷得出她沒有同意,澤昊多少也感覺到了,若瑛并沒有跟他成親的意思。她改變太大,使他不知如何轉變配合。可是不管她變成什么樣子,她還是他的小瑛子。
“你所擔心的事,我都會解決,就算你是神子得為天下舍生,只要你想活,我會為了你舍天下。我也不介意你的容貌,真的……”他撫上她臉上的傷痕,直面她的缺陷。“相信我,我不會騙你。”
沉默相對,若瑛別過臉,避開他的目光。抽出的手蓋在臉上的傷痕上,她不想讓他看著,怕這些傷移到他心上。這是她的傷,與他人無關,其中苦痛也不用他人分擔承受。刻上太多苦痛的生命也如是,她不用別人替她難過。她都已經不難過了。
兩人的談話不了了之,澤昊的勸說對沉默的若瑛起不了作用。到了第二天,宮中就傳下旨意賜兩人成親。是澤昊前一天求的旨,皇上早就準備好了,自然贊同。傳旨時,若瑛沒有出去,她也是聽出去看熱鬧的小石頭說了。從小石頭眉飛色舞的講述中,她并沒有感受到跟他一樣的喜悅。府上的人都向她道喜,可喜從何來呢,她并不打算跟澤昊成親呀。
“這要怎么辦,你要嫁嗎?”修姍聽到消息坐不住,拉著修凡跟到她屋子來問她。
若瑛不語,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辦,至于她嫁不嫁不是很明顯的事。
等不到她的回答,修姍急了,回頭看向修凡,“就隨著她胡來嗎?”
修凡也不出聲。昨天若瑛和澤昊的對話,他聽到了幾句。知道澤昊在她房里,他本來要立刻離開的,可是不爭氣的耳朵還是抓到了澤昊的話。澤昊要娶若瑛,能為了若瑛棄天下;而他又能做到什么呢。修凡自認無法像澤昊這樣棄天下蒼生于不顧,他也不能給若瑛一句肯定的話,表明自己的心意。跟澤昊相比,他能為若瑛做的實在太少了。他還是半妖,本來就不能跟若瑛在一起,若瑛跟青梅竹馬的澤昊在一起一定會幸福的多吧。
“怎么,你是想由你師兄來娶若瑛嗎?”小蒲兒掩著嘴輕笑道。
“你!”修姍冷瞪了她一眼,朝若瑛不悅地看去,“她嫁了宰相最好,就怕她成了親會忘記神子的身份。你也是,等她成親了沒時間管你,看我不收了你。”
“有本事現在就收我呀,何必等以后。”她挑釁道,站到若瑛身后,皮笑肉不笑地拍著手,“成親好,我最愛熱鬧了。到時候,我一定能找到很多樂子。”
“別太過份了,你真以為我不會動手收你嗎?”看不得小蒲兒張狂的樣子,修姍氣得直咬牙。
兩人大眼瞪小眼,又吵鬧了起來。這已經是兩人相處的常態,小蒲兒也愛跟修姍斗嘴,跟若瑛開玩笑半天也聽不到她說一個字,太沒意思,跟修姍鬧才好玩。她心里有數著,只是嘴上賺點便宜她們還不會收了她。
“我要回飛靈門。”修凡忽然說。
屋子時一下子靜了下來,她們都看向他,不知他是怎么了。修姍干笑了幾聲,以為他為若瑛的事難過了不想再呆在這里,不由想勸他,“修凡師兄……”
想不出話,她想,這是個機會,要是修凡就這么跟若瑛分開了,豈不是更好。
“勞師妹保護宋姑娘幾天。”他正色道,如果他離開了,得有人跟在若瑛身邊照顧。幸好有修姍在,他想。
什么呀,兩人還是不能單獨相處,現在如果大師兄在就好了,修姍不滿地扁著嘴,微微點頭,“好,你還回來?”
“是。”點了點頭,他一臉理所應當的表情。他自然會回來照顧若瑛的,即使什么也不能替她做,他還是希望自己能增加她一點點幸福,想繼續守在她身邊。他回去,是想替若瑛取恢復容貌的藥。如果問若瑛的意思,她定是不想恢復容貌,可是她若要嫁作人婦這副容貌的確不便。他想讓她知道,不管她怎么選,他會站到她這邊,即使無法做到澤昊那么義無反顧,小小的支持他還是會的。她恢復了容貌,也就能跟平常人一樣,到時候她再決定嫁不嫁會比較好。
聽遠香師姑說過除去傷疤的藥,有一味很難尋,他知道哪里有。只要先找到這味藥,他回到門中就能制出藥膏。一來一去也就十幾天功夫,她應該不會這么快就成親嗎,他偷眼看她,按捺心中的忐忑。若瑛正不解地看著他,等他目光近時,她又別開臉看向別處。她不懂他這個時候要回去的意思,也在剎那明白了,她和他離真正的心意相通還很遠。不能再花多余的心思在他身上,她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她想去尋找鑄劍用的材料了。
想要開口說明心意,可是現在開口,倒像她在意修凡要回去的事故意拖住他一樣。她收回想說的話,既然他還要回來,她就等上幾天。也許,在這些日子,她能找到機會跟澤昊好好說清她現在的想法。盡管,她不覺得她開得了口,也不覺得她心中的念頭別人能理解。她早就決定了要鑄血劍,現在讓她改變去成親,太艱難了。
修凡出發的早上,她沒去送他。找不到可說的話,也怕自己會露出不悅的表情。她有限的時光,又少了幾日跟他相伴的日子,說要一直陪著她的人,還不是會離開她左右。她心下想,又對自己的起伏的情緒覺得不安。她也應該做自己的事了,不然,就真的被帶到另一種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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