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浩過世的消息是由一個神秘的女子傳信給飛靈門的,在那之前,遠葉已經感知到修浩可能出事了。飛靈門的弟子在門中設有專屬的燭火,燭光滅表示性命了結,修浩的燭火早就滅了,遠葉瞞著消息,暗中查找修浩下落,希望只是一場虛驚,結果等來的證實修浩往生的消息。收到的信上,還寫著簡單幾個字,那個女子沒有多解釋,只是如實地傳達修浩最后的話。
“慶目、半妖、凡。”
從這五個字,遠葉猜到了修浩想說的話。修浩在最后發覺修凡是半妖,魔宮的慶目也在找一個半妖,也許就是修凡,修浩多半是慶目所傷。為何慶目會要找半妖,妖與人類所生的孩子不管是在人界還是妖界都受排擠,遠葉記得當初見到修凡時,他遠離人群骨瘦如柴,除了目色顯現詭異的紅色,其余都跟常人無異。守在病重的娘親前面,他無助又悲傷。知道遠葉是飛靈門的人,他的娘親還十分擔心,最后知道遠葉不會傷害修凡,便求遠葉照顧修凡。她和修凡相依為命飄泊半生,知道大限將至,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兒子。因為修凡是半妖,遠葉并沒有馬上答應,他教修凡方法控制體內法力,將眸色變得跟常人一樣。修凡用了半天時間就學會了,遠葉看出他有學習法力的資質才收他為徒,之后又花了好幾年時間留心修凡一舉一動,確定他不會害人,才傳授他高深的法術。修凡也的確沒讓他失望,如果他不是半妖,在修浩不在后他會是繼承飛靈門的不錯人選。
關于修凡父親的事,遠葉沒從修凡娘親那兒聽說,修凡也不知情。遠葉猜想會是法力高深的妖魔,因為修凡比一般的半妖更會控制法力和情緒,他的娘親也沒有因為身懷半妖使身體受損。現在牽扯到慶目,就更加證實遠葉猜的沒錯,只是不清楚修凡的父親會是魔宮哪個魔將。他沒有把這個猜測告訴修凡,只告知他可能會有危險,殺害修浩的妖魔可能是沖著他來的。
難道是他連累了修浩嗎,修凡暗想,對修浩的死耿耿于懷,越想越覺得是他的過錯。遠葉雖讓他回到若瑛身邊繼續保護她,但他怕連若瑛也連累了,心生離意。一邊想著離開一邊執意把藥送到若瑛手上,不能不聲不響的離開,他想讓若瑛能理解他的愿望。他想要若瑛恢復普通女子的立場后再考慮之后的人生。
可是他不說,若瑛又怎么知道。
握著手中的藥瓶,她一點也不明白修凡不顧危險換來這瓶藥是為了什么。她并不想恢復容貌,修凡也不在意她的長相,至少她一直是這么覺得的。是他嫌她面丑,還是因為澤昊,他想成全她和澤昊嗎,從修浩和修姍的事上,不難看出他是可能犯這種傻。她可不是修姍,她很清楚自己的事,甚至連她不愿承認的感情是什么,她其實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她是在乎修凡的,不管他是不是半妖,也不管她是不是神子,可是她們是不會有結果的,而她為了鑄劍必須要斷情棄愛,她得放下這份感情。
不去在意他的想法,也不要去管他送來這瓶藥的深意,只要問自己是否要用,她暗暗告誡自己。深吸一口氣,她確定自己并不想用。不管制成這瓶藥修凡花了多少心血,并不是她求他,她大可無視,但是用了藥,她就能知道修凡到底在想什么。那也許是對她很重要的事,她想。
有很多事都在一念之間。若是知曉了他的心情,她還能無視嗎,還能平保平靜嗎?若是現在放下,她跟他也許就再無交集了。她得振作一點才行呀,她想,把手上捏了許久的藥瓶放進首飾盒。在精致的首飾盒里,已經放著許多名貴的飾物,是旁人替她選的,是她現在不會喜歡也不想要的,也許只有這瓶藥是她想要的吧。關上盒子,她抿著唇,深沉的眼中是冰冷的決意,她想要變回“正常”的自己。
“你喜歡他?”小蒲兒試探地問,她多少發現了,只是不敢相信。若瑛真是離她所知道的樣子越來越遠了,連她喜歡人的類型都跟她想的大不相同。修凡和澤昊是相差極大的兩類人,以前喜歡澤昊的若瑛,現在喜歡的卻是修凡,看來她是真的變了。
無法否認,若瑛沉默了一會兒,垂著頭低聲交代了一句,“劍室。”便離開了。
她現在能想到平靜的地方只有新建的鑄劍室。
天氣漸熱,鑄劍室里的溫度比外面高上許多,若瑛卻能冷靜地呆在里面。她沒有鑄劍,只是盯著燒紅的鐵塊發呆。現在如果動手,也只是浪費力氣罷了,她很清楚她無法真的冷靜下來。小石頭跟在她旁邊,看她發呆,他也坐在一邊發呆,哪怕這樣不動,他的汗還是不停地流。鑄劍室里真的太熱了,他呆不長,又不想離開若瑛身邊。
等到天黑,沉芳來叫兩人吃飯,她們才出來。小石頭經不住辛苦,吃過飯就躺在床上睡著了,若瑛還不覺得累,也沒有半點睡意。等澤昊在她屋里呆到夜深后離開,她又回到了鑄劍室。微弱的炭火被她撥動著燃起火,她不想鑄劍,只想呆在火爐邊。比平時要小的火苗在寂靜的夜里空虛地跳動著,若瑛抱著雙腿坐在地上,臉靠在膝蓋前繼續漠然的表情。身體里有些許冷意,時間好像停止了,她所在的位置與一切人都無關。她是一個人,也將一直一個人。寂寞,她不覺得,反正一切很快會結束。
火光輕搖,熟悉的氣息出現在她身后。心口一緊,她沒有回頭,知道是修凡來了。
不敢打擾她的清靜,又怕一直不出聲會嚇著她,修凡遲疑了好久,才往前一步,站到離她一步之遠的地方。
“你……”
想問她用了藥沒有,看她的臉,他知道還沒有。如果問了多余的問題,她會覺得煩吧,他想,又想不出別的能問的。
“師兄,過世了。”他說。若瑛和修浩也算相識,這事也得告知她一聲。
若瑛抿了一下唇,意外剛剛聽到的消息。那個人不在了嗎,她一點實感也沒有。生命真的脆弱,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夭折,用這么脆弱的生命去在意理不清的情緒實在太浪費了。
“可能是因為我。”低聲自責,修凡望著她的背影,掩不住眼中的感傷。“我,要回飛靈門,會有別人來保護你。”
“嗯。”她輕聲應著,終是沒有回頭,映在眼中的火光蕩漾著。下一個死去的人會是她還是他呢,一直覺得自己會先離開人世,現在忽地想到,也許修凡會先她一步,生命無常,她空手而來化為血劍而去,白白辛勞一生,自己卻什么也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終是抓不住。
他不再出聲,她也沒有多說什么,就這樣呆到天色將明,她回屋時他送她,等她進了屋他才離開。聽著他離去的腳步聲,若瑛低著頭。他是怕連累她才打算離開的吧,處處為她著想,她卻什么也無法替他做,不能安慰他,也無法再向他走近。現在的距離是最好的,如果能一直安靜地呆在一起就好了,可是人生豈如人意,她想回應他的好意,想更靠近他一些,讓他知道她并不是不為所動,明知這樣會擾亂自己的步調也顧不得了。
拿出收在盒子里的藥瓶,她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吧,這也是她最大的任性了吧。
藥涂了臉上清清涼涼的,過了一會兒火辣辣的痛起來,若瑛覺得癢,控制著不去抓它。上次受傷的時候,她聽遠香提起過這種藥及其用法癥狀,要連著用藥三天不見陽光才會起效。她可以躲在柜子里,正好能徹底的清靜一下。
“若瑛怎么了?”
她一直不出來,讓澤昊他們擔心極了。他們什么也沒有聽說,以為她是受了什么委屈才躲起來。
“放心,她什么事也沒有,呆夠了自然會出來,用不著擔心。”小蒲兒輕笑道,知道若瑛藏起來的原因。
從她嘴里說出來的話,澤昊不怎么放心。不過小蒲兒不會害若瑛,她雖然常挖苦若瑛但是并沒有什么壞心。朝緊閉的柜門看了一眼,他心下暗嘆,若瑛做什么決定還是沒有告知他的打算,她還沒有打開心房。他會等她,不管花多久都可以,可是,這樣就能等到嗎,他是越來越不確定了。
如果時間真能改變一個人,要多久才夠,人的一生又有多少時間,能經得了幾次改變。什么樣的人生才是正確的,如世人所愿的相夫教子,還是如飛靈門說的除魔衛道。怎么選都對,怎么選都錯,不過是把推入其中一條路上,又何必在意對錯。按著她所愿的走下去就是,只是她心中所愿,其實連她自己也不十分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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