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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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剛發亮，就有府臺衙門派了兵丁前來接了我們，濟南府臺又親自陪著上了千佛山。

為娘親掃墓與修繕墳塋，本來是我與紫薇的家事。不想娘親一旦被封為一品夫人，這家事就變成了公事。

不得已，只得把簡裝素服的念頭擱了下來，加上金鎖又在一旁說：“小姐，你現在貴為格格，又是學士府的長媳，如今也不是在孝中，你就應該穿得漂漂亮亮。一來，可以讓太太知道你找到了爹，皇上也認了你。二來，你可以讓從前那些個輕視太太與小姐的人瞧瞧，好歹也為太太出口氣。”

所以，我就換上了金黃色的貝子品服，紫薇也正式梳了旗頭，著了件花色素雅的旗服。柳青和金鎖也是一身的綺羅。

我等本非喜歡炫耀之人，對于浮名也早已看淡。怎奈這塵世之中，重視衣衫之徒比比皆是，只得以虛榮對假意也！

且看今日之后，有多少可笑之人會行可笑之事？

千佛山中的“盼歸坡”，原本就是一片公眾的墓園。一路行來，只見百姓們擔著鋤頭，提著香燭紙錢，皆往山中而去。我們雖然不想引人注目，但官兵開道，父母官陪同，早就讓鄉親們側目而視，紛紛避讓。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細風斜雨之中，我和柳青打著油紙傘，分別扶著我們所珍惜的女子走在車馬無法前行的山間小道上。

“爾康，幸好你昨日拜托了府臺大人不可以擾民。否則的話，這一旦清了道，別的人家不能前來給先人掃墓，豈不就成了紫薇的不是了？我娘在天之靈也會不安的！爾康，你雖然早就說過夫妻之間不用說‘謝謝’兩字，但此刻我還是要跟你說聲‘謝謝’，你總是把什么事情都為我考慮到了。”

紫薇只顧著跟我說話，一時間忘了看腳下的路，一個踉蹌，滑倒在我的懷中，一雙厚底的繡鞋沾滿了泥漿。

“紫薇，你怎么樣？有沒有擰到腳？快讓我看看。”我忙把她扶到一邊稍微干爽一些的平地上，然后蹲下身去檢查她的雙足。

“沒事，你不要大驚小怪的。”紫薇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后面跟著的濟南府臺：“幸好早上聽了你的話，沒穿花盆底鞋。不然……”

“不然娘可要怪我沒有把你照顧好了。”我站起身來，環顧著四周，見團團的白霧籠罩了青山，裊裊白煙遮蔽了墓碑，何處才是娘親的長眠之地？

“紫薇，你再仔細想想，娘的墓大概在哪個位置？我們都快找了半個時辰了還沒有頭緒，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這春雨綿綿的，你身子會受不了的。再說也不能讓府臺大人一直這樣陪著我們不是？”我對著紫薇說。

紫薇秀眉緊鎖：“三年前，娘走的時候，我哭的迷迷糊糊的，連出殯也是被金鎖扶著上來的。我只記得娘的墓在半山之中，旁邊有一株歪脖子樹。金鎖，你可還記得方向嗎？”

金鎖搖了搖頭，著急地說：“我也是記得有株歪脖子樹的，可我這一路找過來，就是沒見到這株樹。再說，三年前太太的墓前是空蕩蕩的，可這附近的墳墓卻是這樣的密集，應該不是這兒吧？”

“什么歪脖子樹？你們這兩個女人，怎么會把一棵樹作為標志？這三年都過去了，誰知道這樹有沒有被人砍去當柴燒了？有沒有被蟲子蛀空倒下了？爾康，女人天生是路盲！她們兩個從濟南走到北京就整整走了半年，你還希望她們能引路？”

柳青扶著金鎖到了紫薇的身邊：“金鎖，你和紫薇就在這平地上休息一下。爾康，我們是男人，又是練武的，腳步比她們快。不如我們先去找著太太的墓地，再來接她們怎樣？”

我點了點頭，吩咐了侍琴與捧劍：“好生照顧著你們的大少奶奶和金鎖夫人！”

侍琴與捧劍應了聲“是”，就分別站隊在紫薇和金鎖的身后，為她們打傘。

我正待和柳青朝著更遠處走去，卻看見濟南府臺撐著發福的身子氣喘吁吁地趕了上來：“額附、柳公子請留步！兩位對這山中的地形不熟，卑職的屬下們本地上居多，不如讓他們去找貞嫻夫人的墳塋吧？”

濟南轉身府臺命令其親隨道：“你們分散四處，細細地尋找無主的孤墳，見到表有夏氏雨荷夫人之墓，速速來報。記住不可驚擾了百姓。”

再三謝過了濟南府臺，我握緊了紫薇的手：“不要擔心，有這么多人幫忙著找，很快就能找著娘的墳頭的。”

又過了許久，陸續見掃墓結束回家的鄉親們從我們身邊經過，并停下腳步好奇地看著我們，而濟南府派出的人還是不見有一人前來回報。

紫薇急得快要哭出來了：“爾康，怎么辦？我真是個不孝的女兒，我怎么可以忘了娘的墓在哪呢？不行，我一定要自己去找！我是娘的女兒，娘不可能不讓我找到的。”

“再等等吧，說不定馬上會有人來回報了。紫薇，現在雨是越下越大了，路又這么不好走，要去也是我和柳青去。你放心，一定會找著娘的。”

一個十來歲的小童從坡上跑了下來，怯生生地擠進衙役與百姓包圍著的我們，怯生生地對著金鎖說：“你是不是金鎖姑姑？”

金鎖細細的打量了小童許久，驚喜地說：“你是祥兒？小姐，他是王媽媽的孫子祥兒啊？就是我們隔壁的王媽媽，買我們房子的王媽媽呀！”

“祥兒？想不到三年不見，你已經長這么大了！你奶奶好嗎？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啊？你爹娘呢？”紫薇彎下了身子，柔聲地問道。

祥兒卻不答話，只是一溜煙地又擠出人群，一雙小手合成喇叭筒狀，朝著坡上大喊：“爹娘，真的是紫薇姑姑和金鎖姑姑，你們快來看啊，她們穿著好漂亮好漂亮的衣服啊，她們都變成仙女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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