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康說
**八月初九,天晴,碧空萬里。
星夜趕到野象谷的六千將士早已埋伏在山谷的四周,把山谷層層包抄,只等猛白的大軍到來。
野象谷隱匿于山巒之間,兩側(cè)是綿延不絕的奇峰怪石直通向漆黑一團的密林深處。
我心中有一絲忐忑,總覺著那從緬甸境內(nèi)延伸出來的密林里隱著不為人知的危險,想著派人前去探路。
“爾康,你也太小心了點吧?”永琪肯定地說:“我早就審過緬甸的俘虜了,這條路是通往緬甸的必經(jīng)之道,密林雖說看上去森然,其實是條平坦的古道,緬甸軍隊屢次進出,皆是安然通過,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就是了。哈哈,不過這一次嘛,卻容不得緬甸人安然通過了。爾康,你看從猛白營地的方向過來,必通過這條唯一的小道,就算是緬甸軍隊的人數(shù)遠遠大于我軍,但只要他們進了山谷腹地,何愁不能以少勝多?”
永琪的話在理,看來我是太過于小心了,這林子不知道有多大,常言中“逢林莫入”,派出去的人萬一迷了路怎么辦?萬一被緬甸人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主意打定,便不顧其他了,只一門心思盯著入谷之處。
烈日之下,沉重的鎧甲更讓人酷暑難熬,汗水沿著額頭而下模糊了雙眼,都已經(jīng)有好幾個時辰了,緬甸軍隊怎么還不見蹤影?難道是我們估算錯了?
正在此時,急促而整齊的馬蹄聲傳來,入谷的羊徑小道上出現(xiàn)了飄揚的錦旗。
是緬甸的軍旗,緬甸軍隊終于來了!
有謂是‘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眼見得前行的猛白與慕沙及小部分緬甸人進到了谷中,我手一揮,早就埋伏了小道兩側(cè)山坡上的士兵們紛紛推下巨石,斷了后進緬甸大軍的進路。
軍鼓齊擂的同時,漫山遍野出現(xiàn)了我大清的英勇兒郎!
我現(xiàn)身“哈哈”大笑:“猛白、慕沙,看你們此番往哪跑?”
慕沙大叫著驅(qū)馬前行,指著我不懼反笑道:“你這個天馬,果然在這兒埋伏著。哼,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行’……”
站在我身邊的永琪聽了慕沙的話朗聲大笑說:“慕沙小白兔,什么叫‘果然’?什么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行’?不會說中國的成語就不要學(xué)著說,死到臨頭了還嘴硬!慕沙,你可認得我是何人?”
“你不就是天馬的那個親隨嗎?”慕沙撥劍相向:“本王子念你也是條好漢,幾次叫你投降,你卻頑固不化。怎么樣,今日可想投降了?說不定本王子可以饒你一條性命!”
“慕沙,你還敢自稱本王子?你可記得三年前在大理射了你一箭的人?”永琪亦驅(qū)馬上前,與慕沙馬了對妨之勢:“三年前我放過了你,今日卻一定要讓你做我的箭下之鬼!”
慕沙一愣,旋即細細看了看永琪,氣得牙關(guān)緊咬:“原來是你?我殺了你!”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慕沙撲向永琪,招招拼命。
我與簫劍同時加入混戰(zhàn)之中。
觀之谷中現(xiàn)在兩方的人數(shù),卻是旗鼓相當,但緬甸軍沒有防備,自然慌成一團。
我邊戰(zhàn)邊說:“慕沙,你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我六千將士已經(jīng)將你們層層包圍了,你們逃不出去了!快快束手投降,我大清皇帝仁慈,或許能饒了你們父女一命!”
我自是一番好意,這樣的女子也實在是難得,死了也實在是可惜。
豈料慕沙卻一反常態(tài),笑得煞是響亮:“天馬,你以為就憑你這區(qū)區(qū)六千人能勝得了我們的天兵?”
未等我對她的話反過來,慕沙就從袖中掏出一物,往天上拋去,在半空中爆出一道火花。
“不好,緬甸人有防備!”我在馬上大叫:“大家小心有變!”
“哈哈,現(xiàn)在才小心,晚了!你們以為我緬甸人是好欺負的嗎?居然到我境內(nèi)埋伏!真是欺人太甚了!”
慕沙話音剛落,前方的密林中忽然傳來動物陣陣的怒吼聲隨著地動山搖的奔騰聲越來越近。
我與永琪、簫劍三人面面相覷,明知是危險越來越近,卻不知將要面對的是什么危險。
緬甸軍卻已經(jīng)全部停下了拼殺,退到了最后面,腹地之中只有我方將士。
“是象群!難道真的還有象兵?”簫劍伏在地上聽了許久,驀地里跳了起來:“全體將士,速速下馬,往山上撤退!不可與大象正面交戰(zhàn)!”
可是,已經(jīng)晚了!數(shù)百頭大象瞬間已經(jīng)沖到了我們的面前,刻意打磨過的獠牙直往馬腹刺來。
我們的戰(zhàn)馬雖說都是訓(xùn)練有素的蒙古馬,但哪里見過這種場面?早被這些個龐然大物嚇得亂了陣腳,馬失前蹄,不及回首,已經(jīng)被尖利的象牙挑到了馬腹,凄愴嘶叫。
從馬背上跌落的將士們來來不及從地上爬起,大象的巨足已踩了上去。血肉之軀,怎禁得千鈞之力?可憐我旗中的好兒郎,頃刻之間,竟成異國之魂!
雖說“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我正白旗的男子個個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可便算是為是為國捐軀,也須得殺了幾個緬甸人夠本!如今未殲一敵,卻白白喪生于象足之下,但算死,也如何可以死得其所?
將士們都已經(jīng)殺紅了眼,可恨刀劍雖然鋒利,卻難砍入皮厚如鐵的象身,反而更惹了大象狂怒,長鼻橫掃,卷土裹沙,盡數(shù)打向我方將士。
“大家聽我說,不可與大象正面接觸!大象皮厚,刀劍是砍不進的,只能用刺的。”簫劍邊躲閃著大象的橫沖直撞,邊大聲叫喊:“刺雙目,刺鼻孔!大象笨拙,不好轉(zhuǎn)身,大家盡量從象背上上去,刺瞎它的雙目。”
簫劍一語提醒了我,我大喊一聲:“永琪,上象背,刺雙目!”
語畢,我氣縱身,腳尖在身畔的士兵肩上一點,便飛上躍到最近的大象背上,咬牙使出全身的力氣,狠狠地往巨象的雙目刺去。
那大象吃痛,狂叫怒吼,不停地在原地打轉(zhuǎn),想把我甩了下來,最后如地動山搖般轟然倒地,雙目血流不止。
我心中大喜,終算看到了希望:“大家照簫大俠說的方法做,殺了大象,活捉猛白!”
將士們見我殺死了一頭大象,立時士氣大振,紛紛攻向群象。
可惜,將士們雖個個奮不顧身,但有輕功者卻不多,象身高大,豈是可以隨便爬得上去的?沒過多久,不是皆被象足踩了上去,性命難全,便是被象鼻甩得筋骨寸斷,只有我與永琪、簫劍與大理來的勇士們尚在拼殺。
忽聽一聲角號,無數(shù)的緬甸人從入谷的小道上洶涌而入。原來,阻斷小道的巨石不知在何時已經(jīng)被盡數(shù)清理了,手執(zhí)利箭,對準我方軍隊,叫囂陣陣:“清狗投降,饒爾等不死!”
“福將軍小心!”一道身影從我的身邊閃過,隨著一聲慘叫,一個血人兒便砸向我的懷中。
原來,我刺倒的那頭大象并未死絕,揚起長鼻欲對我做最后的拼殺。
救我的是我的副將達木爾,他救下了我!自己卻在我的懷中氣絕身亡,可憐的達木爾,前幾日還與我笑著拼酒的達木爾,我正白旗的兄弟,他……他連腸子都已經(jīng)被甩了出來,他的血染紅了我的戰(zhàn)袍。
我放下札木爾,縱觀四方,只見得尸橫片地,血流成河,我正白旗的將士,傅六叔千叮嚀萬囑咐要保存實力的精銳將士竟已死傷大半!
想不到我福爾康自命英雄,今日卻敗給了一群畜生!如今又腹背受敵,如何能安全脫身?便算是能脫身,我又有何顏面去見皇阿瑪,去見傅六叔,去見我旗中的父老?
罷了,罷了,天要亡我于此,我福爾康今日便是死也是做個忠臣烈士。
紫薇,我們來世再做夫妻吧!
主要打定,我心中倒無一絲恐懼了,拄劍于地,沉聲道:“正白旗的弟兄們,尚能戰(zhàn)否?”
“能戰(zhàn)!”我的好族人,我的好兄弟們,異口同聲卻又意志堅定地圍了過來,連倒在地上的也掙扎著爬了過來。
我心中凄愴,深深地向著他們一躬:“今日一戰(zhàn),是我福爾康連累了大家,但是我大清將士寧死不降!你們可愿隨我拼死一戰(zhàn)?”
“誓死跟隨福將軍!”
“好!聽我的命令,組成人墻,掩護艾大俠、簫大俠與大理過來的勇士們突出包圍!”我快地走到永琪跟前,掏出我為東兒做的木象,已經(jīng)被札木爾的鮮血染紅了的木象強塞到永琪的手中:“交給東兒!你們快從山上突圍。傅六叔的軍隊想必現(xiàn)在已在半路上了,大理來的勇士們能攀巖爬山,一定可以平安護得你們與傅六叔會合的。快走!”
“爾康,你這是什么話?難道我簫劍是貪生怕死之人?要走一齊走,要死,咱們兄弟也可以做個伴!”簫劍厲聲道:“我的勇士們,你們怕不怕死?”
“不怕!誓死跟隨簫大俠!”千人同聲,山野回蕩。
“簫劍,你不要忘了晴兒就要生產(chǎn)了,她還在家中等你回去!”
“此時,已經(jīng)顧不得許多了!爾康,我若是這樣拋下你走了,不但我會看不起自己,便是晴兒也會看不起我的!你怎可陷我于不仁不義。”簫劍口氣強硬地說:“也不要誰護著誰了,大家與猛白拼個你死我活,能突圍出多少人便是多少人罷了。總之,我絕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我笑了笑:“簫劍,別人可以走,但我是主將,打了這么場敗仗,死了這么多人,這全是我的責(zé)任,我不可以走,我只有以死謝罪。不要多說了,這是軍令!”
我正與簫劍各不相讓之際,永琪忽然手執(zhí)金牌,對著將士們喊道:“我是五阿哥永琪,這是貝勒的金牌,我命令你們,必須把福將軍送出谷中,如果福將軍不走,綁也要綁了去。”
然后,永琪又轉(zhuǎn)身深深地看著我和簫劍說:“爾康,今日之敗,罪不在你,在我!是我太輕敵,是我太輕信了降兵的話!是我不讓你入林打探,如果,這一切的一切,必須要有一個承擔(dān)的話,那就讓我一人擔(dān)了吧!呵呵,這金牌,原是我行冠禮的當日,皇阿瑪親手所賜,我從宮中只帶出這個可以代表身份的東西,原本是想做個念想,想不到今日到可以派上用場了!簫劍,這幾年來我們兄弟一場,永琪永遠記著你的情!還請你回去告訴小燕子,就說我不愛她了,不要她了,我回北京去了,叫她不要想著我,也不要恨……著我,如果你可以找到班杰明,就叫他回到小燕子的身邊,我相信,他一定會比我更能愛護小燕子的。”
“永琪,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我和簫劍看出永琪的神情古怪,拉住他問道。
“哈哈,爾康,簫劍,永琪于家已經(jīng)不孝不義,今日就讓我為國盡忠一回吧!”永琪用力的甩開我們,飛快地打馬往猛白的方向馳去:“猛白,你聽著,我乃大清皇帝的第五子、榮親王愛新覺羅&8226;永琪是也!你侵犯我大清疆土,無非是想要銀子罷了,快讓我的將士們安全離去,我自當跟你走,有了我,你還怕我的皇阿瑪不給你銀子嗎?這是我的貝勒的金牌,你仔細看看。”
說罷,永琪用力地將金牌拋向猛白陣中。
早有緬軍接了,呈獻給猛白。
猛白看了看,卻隨手丟棄于地,張狂大笑:“大清皇帝的兒子不過爾爾,尚比不過我的女兒,可見大清的皇帝也是個孬種罷了!我卻不要銀子,我要北京城!我先殺了你這個狗崽子!來人,放箭!”
“阿爸,這個人就是在大理射我的一箭的人,我是親自殺了他!”慕沙開弓上箭,直往永琪射來。
一直緊隨在永琪馬后的我一看情況不妙,來不及思索,只得咬牙執(zhí)劍刺向永琪的馬臀,馬兒吃痛,狂奔起來,把永琪顛了下來。
慕沙那箭……慕沙那箭徑直地沒入了我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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