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之間,極大的狂喜與震撼襲擊了我的靈魂,我的心吶喊著:原來他就是寶玉!他居然就是寶玉!
“怎么,你不相信?”見我癡癡呆呆的樣子,他又說:“當(dāng)年,朕和沾哥兒曾開玩笑說:‘這天下不知有多少的妙人兒需要象我們這般的男子憐愛!你不妨妙筆生花,把咱倆都寫入故事中,也不枉來這世間走這一遭。’他大笑道:‘玉哥兒之言,正合雪芹之意!以玉哥兒之風(fēng)姿,沾之才情,合出一個‘寶玉’可好?’這《石頭記》的前幾回還是朕與他彼此討論著寫就是呢,不過當(dāng)時并非叫《石頭記》,而是《金陵十二釵》!”
天,這也太離譜了吧?一個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一個是窮困潦倒的書生,這兩人居然是賈寶玉的原型?居然是《石頭記》的締造者?
“那后來怎么改成《石頭記》了?”我問道。
“想聽故事?那還不快給朕倒杯茶來?就是說書先生也要潤潤喉吧?”他坐在了我平日里喜歡斜靠著看書的湘妃榻上,咳嗽了一聲,一本正經(jīng)地說。
“是,雨荷遵命!”我暗笑著倒了杯他愛喝的碧螺春,端在了他的面前:“先生請潤喉!”
他“哈哈”大笑,掀開蓋子喝了一口,隨手把茶杯放在了小幾上,說:“那時候朕與沾哥兒都是少年輕狂之人,哪里真的能定下心來寫一部書?便是寫了,也不過是些風(fēng)花雪月之事,難登大雅之堂,寫了一二回之后,便擱了下來。后來,朕也回京了,一直沒有和沾哥兒見面。幾年之后,皇祖父駕崩了,皇阿瑪繼了位,朕被封為寶親王,開始學(xué)習(xí)處理政事,更沒有時間想這些事情了。再后來,便是曹家敗了,沾哥兒隨家人回到了京城,住在蒜市口,靠著少許的祖產(chǎn)度日。朕念著少年時的情誼,每每暗中叫與他交往密切的宗室子弟資助些財物,只是不叫他知曉罷了。朕登基的第一年,便赦免了曹家的各項‘罪名’,使其家家復(fù)小康。朕也曾密會于他,叫他考取功名,恢復(fù)家業(yè)。誰知他卻回了朕一句:‘皇上已非當(dāng)年的玉哥兒,雪芹豈能再做當(dāng)初的沾哥兒?我已看淡了富貴榮華,只想落個自由自在身。您就不要勉強(qiáng)我了。’他這般的狂傲,這般的恃才傲物,就是列于朝堂,最終也是不容他人的,就也不再管他了,加上后來政務(wù)繁忙,朕也漸漸地忘了這個人。前幾年,有人將這部《石頭記》呈報了上來,朕在感念少年聊發(fā)與曹沾的絕妙文筆之余,卻實在惱怒他文中隱喻著對朝庭的諷刺,便下旨禁了這部書。”
“原來是這樣啊!”聽完他這番話,我恍然大悟,惋惜著說:“可惜了……”
我話未說完,他接口道:“這部《石頭記》朕也曾仔仔細(xì)細(xì)地閱讀過,猶豫再三才下決心禁書的,這書,實在是涉及了太多朝中的隱私。再加上有許多的文人墨客因憾于《石頭記》的結(jié)局不夠滿美,爭先寫出了不少的續(xù)篇,居然將黛玉與先帝扯在了一起,非但離了曹沾的原意,更是有污于先帝的名譽(yù)!簡直是一派胡言!便是那林黛玉真的死而復(fù)生,也只能得配寶玉,豈容他人染指?追其根源,還是曹沾的這部《石頭記》惹的事端!朕雖愛才惜才,卻是個一國之君,凡事總要從大局出發(fā)。但是,朕盡管是下了禁書令,卻也沒有過于嚴(yán)查,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其暗中流傳。不然的話,夏家怎么可能會有這部書?你一個閨中小姐,怎么可能看得到這部書?”
我被他說的臉一紅,嘴上卻還是強(qiáng)辯著說:“雨荷只道這是好文章,只看得懂一個‘情’字,哪里看出別有他意?想來別人不懂者也比比皆是的吧!您就得放手時且放手吧!”
“好你個雨荷,居然管起朝政來了?”他突然板起臉來了。
真是翻臉比翻書還要快,我低下頭不敢去看他。
“過來,坐下!”他指指他身邊,命令道。
我賭氣著站著。
“真拿你沒有辦法!”他順手一拉,我一個站不穩(wěn),整個人跌入了他的懷中,慌忙地掙脫出來,漲紅著臉坐在他身邊的榻上不吱聲。
他執(zhí)過我的手,火熱的眼神盯得我心慌意亂。
他說:“你說你只看得懂一個‘情’,那么你告訴朕,你看懂了什么情?”
一句話,問得我啞口無言,想我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偷看《石頭記》,已然是不妥,怎能再在一個男子的面前大談一個“情”字?
何況,這個“情”字在此時此刻,在他的面前,是一種奢望。
我搖了搖頭,說:“雨荷不懂,也不敢!”
“如果你不懂,那可真?zhèn)€兒可惜了這部《石頭記》!”
他松開了我的手,站起身來,踱到了窗前,默默地看了窗外許久,轉(zhuǎn)身向我招了招手說:“雨荷,你過來。”
我依言亦走到了窗前,與他并肩而立,一同看著窗外夜色中的大明湖。
繁星點綴,蛙聲鼓鳴,愛煞幽香點水,盡在花開并蒂。
此時,我與他,相對,無語;相視,凝眸。
一聲長嘆出自他的金口玉脣,他從背后擁上了我的腰,將我輕輕一帶,我整個人便靠在了他寬厚的,能容得下整個天下的胸膛上。
“雨荷你知道嗎?其實朕真的不適合當(dāng)一個皇帝!”他那好聽的,帶著磁性的聲音在我頭頂緩緩響起:“朕的母親鈕鈷祿氏,也就是當(dāng)今的太后,是先帝在做雍親王時的側(cè)福晉。嫡福晉有子,弘歷有兄,爵位世襲,長幼有序,世子之位,原本是輪不到朕的。朕也樂得逍遙自在,隨著本性瀟灑自在。沒料到皇祖父極是看重弘歷,時常帶在身邊,親自督促學(xué)業(yè),悉心栽培,未立太子,卻已經(jīng)內(nèi)定了朕為皇太孫,從此弘歷再也不可以再象以前一樣無所顧忌,率性而為了。”
“可是在朕的內(nèi)心深處,還是渴望著宮外自由自在的生活,渴望著能得到一份生死契闊的感情,這才會與沾哥兒一見如故!朕與沾哥兒仿佛是前世共一個靈魂兒,在今生一分為二!以前,朕并不明白其中的緣故,可自從一閱《石頭記》之后,朕懂了!每部書中的人物雖說是作者虛構(gòu),卻皆是作者的影子,來自內(nèi)心深處的吶喊,源自未曾消逝的前世記憶。也許在遠(yuǎn)古時期,在太虛幻境之中,真的有神瑛與絳珠;也許是這對天下第一情種在投胎轉(zhuǎn)世之際,將三魂六魄以大神力散落于各處,而朕與沾哥兒各得其一。當(dāng)初笑作《金陵十二釵》,其實只是魂牽夢縈之故!天下人只知朕禁了曹沾的《石頭記》,卻不知朕是曹沾的第一知音人!”
我又一次被他的話驚呆了,眼前的這位男子,如此的驚世駭俗,這般的深情低訴,還是那個威懾天下,人人懼怕的乾隆皇帝嗎?
他在強(qiáng)吻我的時候,我沒有怕他,有勇氣與他抗?fàn)帯?涩F(xiàn)在,這樣的他,深情而無奈的他,反倒是讓我害怕了。
當(dāng)他的手臂加重了力量,臉貼上了我的臉時,我顫聲叫道:“皇上……”
“雨荷,叫朕寶歷!”他的聲音變得急促了,隔著薄薄的夏衫,我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他的心跳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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