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之上,心急如焚,恨不得能早日趕到京城之內,趕到皇后的身邊,希望還有時間可以彌補朕這三個月以來,對她的不聞不問,對她的漠不關心。
結發之情,相敬之意,愧疚之心糾纏在了一處,讓我實是顧不得其他了。
雨荷啊,寶歷此時只得暫時放下你了,你好好地在夏家養病,等著朕來接你的那天。
濟南漸漸地遠去了,雨荷也漸漸地遠去了。
車馬一進紫禁城,我顧不上去向太后老佛爺請安,就直奔皇后的坤寧宮。
皇后已是病入膏肓,昏昏沉沉地躺在龍鳳床上,身邊守著的是我們已經出嫁的女兒和敬。
阻止了和敬欲叫醒皇后的舉動,我側身坐在了床尾,目不轉睛地看著容顏消瘦,蒼白枯槁的皇后,一種悲痛涌上心頭。
曾幾何時,皇后也是花容月貌,嫵媚可人,只是歲月催人老,何況又被病痛折磨了這么多年。
皇后從昏睡中睜開了雙眸,看到了我,掙扎著想起身參拜。我忙搶前一步,坐到了床頭,將皇后擁入懷中:“皇后,你病著,就不要多禮了!”
“皇上,您回來了?真好!臣妾以為不能跟皇上見最后一面了。”皇后虛弱地依偎在我的懷中,熱淚盈盈地說。
“瞎說,你今年都未到四十,又有愛新覺羅家的先祖保佑,一定會沒事的。如今。朕也回來了,朕一定會守著你直到你的身子康復為止。”
明知她已經熬不了多久了,心中酸楚,好言安慰了她放久,又和心愛的女兒和靜說了些家常話,最后,替皇后摁了摁被子,說:“皇后,你先休息,朕去向老佛爺請安,回頭再來看你。”
出了坤寧宮,又來至慈寧宮,向老佛爺請了安,聚了些母子的別后之情,我慎重地向老佛爺稟報了雨荷的事情,說:“老佛爺,朕決定把夏雨荷接進宮來,至于給她什么封號,還請老佛爺定奪。”
老佛爺沉吟了半晌,說:“皇帝,如今皇后病重,愉妃又剛生下了永琪。你這個時候納新人,也不怕傷了她們的心?”
老佛爺的話說得十分有理,我便算是心中有十二分的不愿意,也不好出言相駁,只得說:“那雨荷的事?”
“我心里有數!你先去看愉妃吧。”
出了慈寧宮,我又來到了愉妃的永和宮,撫慰了愉妃,又抱著永琪玩耍了一會。這小小的嬰孩,長得實在是可愛,希望他將來會是一個有出息的阿哥。
這樣來往地跑了幾趟,又加上一路上的車馬勞頓,我也實在是有些累了,便在遣小路子到坤寧宮再次寬慰了皇后之后,獨自在養心殿休息了。
午夜夢回之時,還是想著雨荷,想著她的病情,想老佛爺噯昧不明的態度,想著許多許多事。
回宮之后,有許多的事情等著朕去處理,邊疆的問題,也著實的煩心。朕已經做了三個月的寶歷,享受了三個月的神仙似的日子,該收點心盡一點皇帝的義務了。
每次在御書房批閱奏折累的時候,總是會想起雨荷為我磨墨,為我挑燈披衣的情景,會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雨荷,你現在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也象我想你這般地想著我?你這個小東西啊,一定是在生我的氣了,不然,我派人送出了這么多的信你為什么一封也不回給我呢?呵呵,等再見面的時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皇后的病時好時壞,太醫都說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我聽后心中難受,盡量地抽出時間去陪她說話,所以,這些日子以來,我都沒有心情召嬪妃侍寢。其實也是為了雨荷,跟她這樣地雨水共歡過,朕對別的女子已經提不起興趣來了。
一轉眼一個多月過去了,皇后那天精神特別的好,我以為她的病可以好起來,正在高興之際,太醫卻暗暗地向我稟告說,皇后這是回光返照,大去只怕就在今晚了。
多少年的夫妻,永別就在眼前,叫朕如何能不傷心?放下了手頭一切的事情,守在皇后的床邊,擁著她,盡量地說些好聽的話,希望這樣能讓她不帶一絲遺憾地離去。
我與雨荷的事情我已經全都告訴了皇后,皇后聽后也很高興,她是個大度的女子,從來不妒忌,這也是我最敬愛她的地方。
可今天,她卻說了朕不敢相信是她會說的話。
皇后忽然從我的懷里抬起頭來,神情復雜地看了朕一眼說:“皇上,臣妾就要走了,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我取過了藥碗,叫宮女將皇后扶了起來,說:“皇后,我們夫妻之間有什么話是不能夠說的?但是,你必須先把這藥給喝了!”
皇后推開了我的手,搖搖頭,凄笑著說:“皇上,這藥臣妾已經不需要了!臣妾自個兒的身體自個兒知道,臣妾這是心病,藥能治病,豈能治心?”
“心病?皇后,你有什么心事,是朕不知道的?你說出來,朕為你解憂!”我詫異極了。
“臣妾的心已經病了二十多年了,早入深入骨髓,藥石無效了!”皇后突然流淚了:“您十二歲那年,在木蘭圍場面對黑熊而不驚,鎮定自若,虛與周旋,成為大家眼中的英雄少年。后來臣妾的阿瑪隨駕回來之后對您是贊不絕口,臣妾的心中便有了您。只是女孩兒的心事,不敢說與人知,每每在宮宴時遇著您,也只敢偷偷地躲在額娘的身后,遠遠地望著您。后來,總算皇天不負有心人,雍正爺五年,臣妾與您奉旨成婚,封為嫡福晉,您即位后,又冊立為皇后,統率六宮。這些年來,臣妾一日也不敢松懈,以身作則,為六宮楷模,您對臣妾也是恩寵也加。您身邊有多少的女子,唯獨對臣妾始終如一。可是臣妾心里明白,您對臣妾的感情不是愛,只是一種歲月累積起來的親情!但是,今日,臣妾卻要大膽地告訴您,臣妾深愛著您,不管您是皇帝還是普通的男子,這二十多年來,臣妾對您的心從來都沒有改變過一絲一毫!”
“皇后,這些話你怎么都沒有告訴過朕?”我聞之驚憾到了極點,皇后啊皇后,如果你早一點告訴我這些話,我必定會更加憐惜你的。
“臣妾不敢啊!臣妾自幼兒的庭訓,便是要做一個行為端正的淑賢女子。更何況,臣妾是六宮之主,怎么可以用渺小的男女之情牽絆住了你的步履?您是天子,不可能是臣妾一個人的丈夫!臣妾愛您,就應該成全您,您喜歡誰,臣妾自然喜歡誰!可是皇上啊,臣妾也是一個女人啊,臣妾也會妒忌,臣妾也會心痛啊!何況,這后宮的女子,她們誰又真正把您當成一個丈夫來愛?”
“皇后,你別說了,這樣太累了。”我把她摟得更緊了些,心中流著血,原來有這么一個知我懂我的人在我身邊,我卻不知道,還屢屢地讓她傷心難過。
“皇上,臣妾心中話如果再不說出來,怕是永遠沒有機會了!”皇后喘了一口氣,靠在我的懷里說:“自生了這場病以來,臣妾就知道自已不久于人世了。如今和敬已經嫁了,和珠爾夫妻情深,臣妾可以放心的。心中放不下的,只有皇上您啊,臣妾真的不知道,臣妾走后,還有誰會象臣妾這樣一心一意地對待皇上?但是,自從您跟我說了雨荷妹妹的事情之后,臣妾的心中的一塊大石終于放了下來,因為臣妾知道,她跟臣妾一樣,是真心真意地愛著皇上的。可是,前幾日,臣妾終于明白了,臣妾錯了!”
我更是奇怪了:“皇后,是什么使你改變想法?”
“皇上,臣妾問您,這一個多月以來,您有沒有給雨荷妹妹寫過信?”
“自然是有的,只是她一封都沒有回過來。朕也正覺著奇怪呢,按理說雨荷是不可能不給朕回信的。”
“皇上,您哪里知道,這些信根本就沒有出過宮,怎么可能會到雨荷妹妹的手中?”
“皇后,你這是何意?是何人這么在大膽做下的?皇后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對于她的話,我是震憾到了極點,心中怒火頓生,是誰?敢攔下朕寫給雨荷的書信!
皇后卻執意不肯說出那人的姓名:“皇上,臣妾在宮中這么多年,什么事能瞞得了我?只是久在病中,得訊已晚。也請您不要再問那人是誰,臣妾不想讓皇上為難。”
我心中已經隱約地猜出那人是誰了,便對她說:“皇后你放心,這事朕會處理好的。”
“唉,皇上您怎么還不明白臣妾的意思?雨荷妹妹尚未進宮,便已經這樣了,一旦她進了宮,而她又是個漢女,沒有朝臣支撐著她,這宮中有她的容身之地么?”
“朕是皇上,還怕保護不了她?”
“皇上,只怕這天底下最不能保護自己心自己的感情的就是您了!”皇后說完這句話,淚如雨下。
我此時是又急又慌,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
驀然地,皇后撐起了身子,圓睜雙眸,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急促促地說:“皇上,如果您真的愛雨荷妹妹,那么一定不可以接她入宮!您可以把她安置在任何一個地方,就是千萬不能進宮!這皇宮呆不得!臣妾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皇……上,您……要……切記……切記……”
說著說著,皇后的聲音越來越弱了,最后倒在了我的懷里,沒有了氣息。
我摟著皇后慢慢冷卻的身子,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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