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連火折子都隨身帶著啊?!鄙匾龍D找個話題,好打破尷尬。
“嗯,以前行軍打仗,高原密林里野獸不少,帶火折子取暖又可驅獸,時日長了便成了習慣。”苑卿淡笑,“對了,你那時為何不聽我的話?我不是在你手心寫了字么?”
苑卿語氣嚴肅起來,帶了些許責怪。
“你是說‘女’字?”
“嗯,那些刺客蒙臉面罩內均繡著神獸騰蛇,乃屬浮胭樓,此樓有一規定,不殺無辜女子,我意下正是希望你暴露自己女子身份,他們定不會為難你,未想到…”他搖搖頭,“你不但不坦言自己是個女子,反而…反而讓他們以為你是檀岳…我知道你的小心思,你也定是看出來人要殺我也必殺檀岳,不愿棄我而去,違背道義,你肯與我并肩作戰也著實讓苑卿心慰,只是你畢竟是女子,他們浮胭樓盡得天下數一數二的好手,在他們面前還是保命要緊,切莫纏斗?!?/p>
“你如何知道他們是浮胭樓的人?”韶尹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托著腮望著他,眼角的墜淚痣一顫一顫的。
“雙樓雙閣的人,都會將組織內的標記繡在衣襟內,死的時候方便同伴找尋斂尸?!?/p>
“他們還挺有情有義嘛!”
“這個規矩是‘鳶’還未解散時,百里御鉤定下來的。身為組織中一員,不可以棄同伴而去,即便同伴已死,也不可棄他們尸體而去?!?/p>
也正是這一條有規定,讓當時不少有血性的好漢自主加入了‘鳶’。
“真不知是何人心腸歹毒,竟想著謀害于苑卿和三皇子?!鄙匾荒樂薹蓿伤牡字浪膬刃牟⒉蝗缢哪樕媳砬槟前銡鈵溃舜文缓蟛邉澲耍闹幸延袛?,不過任是個連帶著遭罪的女子都會問一問究竟何人出手吧,不然豈不讓苑卿有機會反問自己:“為何不問幕后之人是誰?難不成你已經知曉?”
她斷不會容許旁人對她有丁點疑心的,尤其是眼前這個總是把她心思猜的透透的笑面虎。
“咳咳…既已拿你當自己人,我也不妨告于你,這次下手之人應該是太子?!痹非浒醋⌒乜?,咳嗽幾聲,深吸了幾口氣,胸口的起伏漸漸小了,便將頭移至洞口方向,依稀能見層疊樹葉交錯中零碎的月影。
果不其然,祁滄皇室里把那個男人的狠戾學了個十足十的,便是檀岳與自己名義上的二哥,太子白炙,字涵霄。
“尹兒你無須擔憂,他傷了你,我定要將這血債討回來的。我已放了訊號,我手下的人明日清晨就該尋到這兒了,你且安心睡,一切有我?!痹非渑牧伺纳匾募绨颍匾賳柌坏?,又會遭猜忌,遂點了點頭,闔眸睡去。
火光照耀下,苑卿望著靠在他肩膀熟睡的韶尹,有種隱隱的悸動,卻瞥見她墨袍上雖與衣衫同色,卻仍分辨的出的大片血跡,眸光頓時冷了幾分。
三個多月前,苑卿方從京裕港接旨歸帝都汴梁,身為深得縉流帝信任的傅相長子,亦是赫赫功勛在身的將軍,求見之人一時踏破門檻,好不熱鬧。
苑卿素日不喜與這些官宦打交道,都靠著傅相從中打點接待,偶有被逼著見客的時候,坐不到半個時辰,寒暄幾句便尋個由頭遛了。
這日苑卿下朝,一路本是順當,坐轎經過昔華街時,轎子驟然停下,苑卿身子猛地一傾,撩開錦布簾子:“何事停轎?”小廝恭敬答道:“回將軍,一姑娘跪在路中央,說是感念將軍您救了她老母親,特來賣身入府為奴的?!?/p>
苑卿挑眉:“哦?”望著人頭漸涌的長街,笑的一脈溫和:“我記得吉慶街有座私宅是屬相府的,你把人帶到那兒去,我回府一趟便到,明明白白告訴她為奴不必,可以到宅子里當個管事,記住了,說的清楚些?!?/p>
那小廝跟在苑卿身邊久了,自是品得苑卿話中之意,對姑娘說話聲音分外嘹亮,字字清楚,那姑娘順從地跟著小廝走了。
苑卿回府換了身常服,身邊并無仆從。
從后門繞到吉慶街,姑娘一見苑卿,諾諾地施了禮,苑卿雙手交疊于身后,并不落座,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轉向窗邊那棵梧桐。
晨曦模糊了他挺立的身形,點點金色勾出他俊美的面龐,那般攝人心魄。
“有什么話要傳,說吧?!?/p>
見那姑娘半晌不支聲,側頭望著她,姑娘恍悟過來,臉倏地紅了起來,低眉順眼道:“太子殿下請將軍明日巳時陌上館一敘?!?/p>
陌上館乃是文人吟詩作對賞景奏琴之地,亦有歌舞可博文人雅興,酒菜滋味亦是不俗,其特殊之處在于翼然臨于湖上,碧瓦飛檐,廊腰縵回,往來需有游船接送,因其構造奢侈,多半往來之人為富家子弟。
太子涵霄善丹青,常于陌上館作畫并非秘事。如今各方勢力耳目眾多,太子公然請苑卿入府,有結黨之嫌,想是存了交好的意思,讓那姑娘往處于繁盛之地的昔華街中央一跪,吸引不少人圍觀,旨在宣揚苑卿仁慈和善的美名,既然他愿意成全自己,何不順水推舟,再造一勢?遂讓小廝說話明白些,說與那姑娘聽,實則說給百姓聽。
自己分明未做過的好事攤到自己頭上,怎么看都不外乎兩種情形,一種是個騙局,另一種則是來人有求于己,不過都有個共同點,四字概括便是暗藏殺機。
聯系近日縉流帝對太子似有不滿,苑卿心知這一回京就如同進了套兒,家里的炕還未捂熱,就有人趕著你起來把你當個寶似的爭來爭去,自己不消停也不讓你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