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國之中,若屬山水連綿景致秀麗,當屬云羅大澤溪,祁滄瑯邪山脈以及承景仙洲。正是個萬里無云,暖風薰得游人醉的好天氣,韶尹一身墨袍,牽著一匹白馬,身姿朗朗,與身后濯如春柳的男子漫步在瑯邪山脈蘭息湖附近,湖水清透,如天然翡翠鑲嵌于浩浩青野,陽光暖暖傾瀉,水面涌動粼光,碎金浮沉,煞是奪目。
人間芳菲正艷,山間桃花還未盛放,卻已是骨朵團團,嬌小惹眼。
韶尹深吸了一口氣,頓時胸前清透一片,舒爽得很,愜意地瞇了瞇眼:“真是好去處。還未來過這里。”
苑卿將馬牽至一棵桃樹下將韁繩栓牢,走至湖邊:“平日無事我便來這里,憑目遠眺,心境也就開闊了些。”
“獨賞清幽,自是妙哉。意泊將軍真是好雅興。”韶尹笑得不咸不淡,加重了“意泊”二字的語氣,不難看出心有不悅。
“并非是成心欺瞞于你,這名字得來也是有由頭,莫乃我母姓,意泊是我表字,封將時陛下便以表字為封號賜予我,且當時知曉我名字的人太多,為防多生枝節,實在不便告知。”苑卿瞥了眼韶尹,見她臉色稍有緩和,笑道,“你莫不是也欺瞞于我?蘇召伊?是個好名字,該不是你空想出來的吧?”
“不是。”
苑卿凝眉望著她,等待下文,卻見韶尹移眸看向身側那株桃花半晌無接話之意,心想這女人真是一點虧都吃不得,上次在瑤水兮話答得“簡潔”了一些,現在就有樣學樣愛理不理,還真是個小狐貍。
苑卿摸摸鼻子,轉個話題,悻悻道:“你的輕功甚是不錯。”
韶尹一怔,偏頭看向他,已是揣度過他知曉她會武功一事,卻不料他將此事當面提出來。
“師傅是誰?”
就這么不咸不淡地一句話,卻正中韶尹痛處。
要她怎么說?說那個教她輕功的是她傾心以對四年的愛人?是那個原本身份是承景少將軍而非小小的商賈的騙子?是那個派手下去奸污自己的冷血無情的男人?
如今再回想起來,她的心里,只有恨,她不恨他狠辣,只恨自己太過天真,沒有早一些識破他虛偽的假面,還以為自己是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人,如今認清了才知道一切都太過可笑。
她發過誓,總有一天會讓他后悔,會讓他痛不欲生,這一個信念深深扎根在她心里,罪惡地發芽。
“要你管。”冷冷地撂下這句,不再理他。
“好好好,我不管,只是覺得你輕功有些虛浮不穩,不知道是你學的不精還是師傅不行。”
“當然是他…”順嘴接著,驟然想起那些往事,尷尬地打住,把話鋒一轉,撇撇嘴,“多事。”
“我是多事。”苑卿淡淡笑笑,喃喃自語。
是多事,但也要看對誰。
那天晚上他教訓風少時,知道屋頂有人在偷窺,追出去時只看到個側臉,和嬌小的身影,但也足以讓他分辨出是蘇召伊。他當時并不知道她就是韶尹,只是覺得這場鬧劇是有人刻意為之,那么罪魁禍首定然會躲在某個角落里,靜靜欣賞自己的杰作,看到她后自然把她歸成了始作俑者,卻不明白她的用意。既然她做出這個鬧劇,按理推斷是想引出什么人才對,他便先佯裝出了瑤水兮讓她放松警惕,在再尋個恰當的時間給他個措不及防。至于回來時指名道姓點韶尹奏曲,是檀岳的想法,他本想趁這機會偷偷巡視一番,找尋召伊的下落,沒想到撞破召伊即韶尹的事實。
這個女人,時時刻刻帶給他驚喜。
空氣里浮起一絲愁緒,望著她微蹙的秀眉,兀然有種想抬手撫平它的沖動。苑卿生生抑住自己的情感,換了副輕松神情:“咱們去賽馬可好?”
韶尹也不想再談這些破話題,欣然點頭。
不待知會,馬蹄聲起,韶尹馳騁于青山峻嶺間,涼風拂過耳畔,一襲墨衣獵獵作響,綬帶飄搖,墨發揚空,風采卓然。
苑卿勾起一抹笑意,揚鞭追去,余輝下,二人身披金色,攜著執拗不羈,似與天地同歸去,不染塵埃。
離韶尹還有幾丈之遙,望著前方策馬的佳人,方想故意喝一聲嚇她一嚇,正待張口,忽地,苑卿神色一凜,振臂抬起馬鞭帶力一卷,一金漆墨羽箭赫然在目。
苑卿蹙眉急速掉頭望去,身后突現五個黑衣人,均是勁裝蒙面,利劍在手,“韶尹!”苑卿瞬時回頭,但見余輝金邊下,墨袍女子停下,身前同樣立著幾個黑衣人。
苑卿立時肅然,借著馬鐙,一掌拍向馬背,使力從空中掠下,五個黑衣人頓時將他包圍。不知玉京武功如何,苑卿此際又被圍困掙脫不得,心中一急,身形也慢了半拍,左側一黑衣人執劍刺去,雖即時一偏,未刺中要害,卻也與臂膀擦肩而過,白衫上登時留下一道血痕。
“莫急。”一陣蘊有內力的清冷之聲破空傳來,苑卿聞聲鎮定,她怕他擔心于她反慌了陣腳,冒著損耗內力被敵人知底的危險傳信于他,不覺心下暖然。
苑卿翩飛于五人之間,趁一人不備重擊一掌,奪了他手里的劍。
冷光忽閃,苑卿眼神一變,雙足一躍,運起輕功朝韶尹處奔去,彼時心有靈犀般,韶尹也手執軟鞭向他奔來,二人眼神一觸,一種默契誠然在胸。
然而那紅跡觸目驚心,猛然映入韶尹視野,“你受傷了!”韶尹面帶驚慌,苑卿從未見過她波瀾不驚的面容有此波動,一時竟語塞起來。
“無妨,小傷。”
韶尹迅速調整了氣息點頭,兩背相靠,察覺到背后如山般屹立帶著溫意的男子背脊,默默涌上一種未曾有過的安心,環顧起已追至面前圍起的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