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兒，你愿意為大哥去死嗎？”

“芩兒既為大哥而生，亦可為大哥而死！芩兒的一切，都是大哥的！”傍晚的紫竹林里，她小心翼翼的扯住他的衣角，咬咬紅潤的櫻唇，發(fā)誓著說。

“是么？”俊顏男子雅然一笑，溫柔的撫過她的臉頰，指尖緩緩?fù)Ａ粼谒念~際。

她怔在原地，只重重的點了點頭，便全然沉浸在他溫柔似水的凝視之中。心里又喜又悲，多久了？

多久大哥沒有像這樣轉(zhuǎn)過身來看自己一眼了？

而如今，他溫?zé)岬氖终p輕撫摸著自己，這樣的親昵，這樣的溫柔。讓她幸福得都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實的，滿滿的淚水早已蓄勢待發(fā)。

“一切？包括你的人，你的心？”男子依舊含笑，可微微揚起的嘴角，卻擒了一絲足以蠱惑人心的誘惑。

“恩。”心里暗想，就是想要一個人獨自擁有他的一笑一顰，甚至連府中丫頭對他偷偷的愛慕都無法忍受，恨不得全天下垂涎他的女人都消失不見。

“小妹，你我注定兄妹的宿命，你這般不怕有朝一日受天譴懲罰？”

“除了大哥你不再理我，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怕！”

在女子堅定的回答中，男子的溫柔霎時蕩然無存，漠然抽回了手，流利轉(zhuǎn)身而去，衣袖因為動作幅度之大而在空中劃出了一個長長的弧度。

他身后的女子眼睜睜看著幸福轉(zhuǎn)瞬即逝，一臉的哀戚，無助……

“啊！”

我雙手掌用力的抱著痛得快要炸開的頭，尖聲大喊。仿佛不這樣瘋狂的大吼大鬧，我極度膨脹的記憶真的會迫使我的頭炸個粉碎。

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從蕭老頭告訴我蕭家的恩恩怨怨后，我就越來越經(jīng)常記起蕭之芩的記憶，而且每次都比前一次更加清晰持久，這種來自身心的折磨逼得我快要發(fā)瘋。

每次想要逃避的時候，腦中便閃過蕭之蒿瘦削儒雅的身影立于庭中，默然相視，就在我鼓起勇氣走向他的時候，驀然轉(zhuǎn)身而去。可我真的很想問問他的傷是否好些了，更想知道他現(xiàn)在有多恨這個小妹，又或者是愛。

一直痛苦的問自己，那天他明明出現(xiàn)了，還制止了蕭老爺子，可是為什么他只冷漠的看了我一眼，便棄我不顧？

是因為他覺得對于知道真相的我，連折磨我他都沒有了興致么？

“小姐！藥來了。”

我連忙搶過藥來，顧不得藥汁濃郁的苦味，一口氣灌進喉嚨，只想立刻澆熄心中因為不安而竄起的那股火舌。

或許是心理作用，我竟一下子覺得好多了，身體從內(nèi)到外涼了一片。

“小姐，看你喝得急的！”小函順手將我手中的青花瓷碗放置在案上，發(fā)現(xiàn)我衣襟上濺到了不少藥汁，連忙取出帕子給我擦拭，表情又好笑又好氣的。

“小函，我好像越來越依賴這個藥了。”心里總有種不祥的預(yù)感，這藥——

“得了病就是這樣的，等病好了也就不用再吃它了。況且這藥是太老爺親自給配的，肯定很快就會藥到病除。”

“恩。”

我木然的應(yīng)了聲，又因為回想到方才經(jīng)受的折騰而感到郁郁寡歡。干脆起身踱到門外，悵然倚靠在門廊，漫無目的的望著前面。

“蕭哥哥！蕭哥哥！”

突然傳來清亮的男孩聲音，接著一個明黃身影撲入眼簾。

“你是誰？是這兒的丫頭嗎？”

我倚著門愣住，不僅是他突兀的問話，還有他眉宇之間熟悉的痕跡，似乎在哪里見過。

“我找你們公子，他在哪兒？”

心上有根弦被撥動了一下，原來是找蕭之蒿的：“他——”

“咦？你臉上弄這么多黑點子做什么？去！你把它們都洗干凈了，讓爺瞧瞧你原本的模樣兒。”那男孩兒高高抬起的朝氣十足的臉，和略顯老成的說話口氣不太協(xié)調(diào)。

這時候才好好的打量了下他，眼睛微長，但又不小。年紀雖輕，可鼻子已十分高挺。嘴唇偏薄，抿著的時候讓人覺得頗有震懾力。

總而言之，是一個長相十分精致的小正太，長大肯定是個不折不扣的禍害。

“不過，世上不乏自毀容貌之人。莫非你也有奇怪的嗜好，自個兒喜歡這副模樣？”

我掌不住笑出聲來，撇撇嘴道：“那倒不是，如果能洗掉就是讓我脫層皮都甘愿啊！”

“喔！”

那男孩似乎陷入了小沉思之中，白皙而略顯消瘦的手抵著尖下巴，片刻后抬起錐子臉看著我，眼神極為明亮：“原來你本來就這樣，那你真可憐，不過能長成這樣倒也很是稀奇。”

我扯了扯嘴角，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正尷尬的無言中，突然——

“你是——”小函收拾好藥罐回來，看清了擋在門口的男孩，十分驚訝。

“總算來個面熟的了，你家公子呢？”

“皇——皇上！”

小函翛然啪的聲跪下，她這一跪，我頓時感到震撼無比，她剛剛說什么？

皇上？

也就是說，我面前的這個約莫七八歲的小鬼就是古代坐擁天下的皇帝？

“起來吧！這是蕭府，就不用這么多禮數(shù)了。更何況我是偷偷溜出宮來的，不可過于聲張，還是跟以前一樣，稱我龍公子。”

我認真的又看了他幾眼，可以察覺他眉宇間的凌人氣勢，還有隨意的言語之中隱約透出的那股威儀。

誒！這才多大的孩子啊！就因為身居帝位而過早的成熟，養(yǎng)尊處優(yōu)、吩咐下令的本事就跟本能一樣揮灑自如，氣勢強得遮都遮不住。

等等！

他五官的輪廓，斜飛入髻的眉，還有眉宇間透出的王者氣勢，不就和楚寒珺一般無二？

既然他是現(xiàn)在的皇帝，那就是帝陵綠晶棺中男子的兒子！也就是說他不太像自己的父親，更像叔叔一些。

“對了，我看這丫鬟怪可憐的，一會兒我讓蕭大哥再給她瞧瞧這臉有治沒治。”

“回皇上，她，她是蕭家的三小姐，不是丫鬟。”小函呆了呆，方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解釋道。

“啊？”小皇帝狐疑的湊近我左右看了看，最后露出了西邊出太陽般的驚詫表情，垂著腦袋自言自語說：“可她和蕭哥哥一點都不像啊！蕭哥哥長的那么好看，先皇后的容貌也很美，她——”

“大公子說過，三小姐的臉不一定會永遠這樣，或許哪天就恢復(fù)了。”小函連忙替我解釋，生怕小皇帝的話讓我覺得委屈。

“哦。”

小皇帝凝神想了會兒，便又抬起頭來望了望我，似乎對我的遭遇深表同情，于是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改口道：“其實女人的容貌乃身外之物，女人唯有保持一顆善良的心，才是最美的。”

看他小小模樣一口一個女人女人的喊，我強忍著沒笑出聲來，假裝疑惑又單純的問：“可臉就長在身上，怎么能叫身外之物呢？”

“這——反正就是這個意思啦，不用深究。對了，你家公子呢？”小皇帝大概是解釋不出什么所以然來，連忙轉(zhuǎn)過腦袋去問小函。

“奴婢不知，可能在蕭瑟院。”

“我方才去過那兒了，沒人。我餓了，有吃的沒？沒的話立刻叫人到一品軒打包些點心回來，記得多叫份天香樓的烤鴨。”

“是，奴婢這就去準(zhǔn)備。”

小皇帝滿意的朝小函點了點頭，便大搖大擺的踏進客廳，小手利落一揮甩開衣擺坐下。看他有模有樣架勢十足，我在后面偷笑個不停，隨即聽到他在里面喊：“叫什么名字？”

我頓了頓，差點脫口而出回答他我的真名。

這個名字因為許久未曾提起，對我而言似乎已經(jīng)十分遙遠，蕭芩，同這句身體的主人蕭之芩只一字之差，人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嗯？問你話呢！”

誒，這個小鬼！

明明就沒長大，還跟個大人似地，問個名字都高高在上，盛氣凌人。

“痣滿天。”我砸吧著嘴，打趣道。

“哈哈！你一個姑娘家的，怎么能憑口胡謅出這個名字？不好不好！”小皇帝一邊擺手說著不好不好，可他早笑歪在椅子上了。

我更是覺得好笑，也嘿嘿的躲在門旁笑了一會兒。

“打住！你可別以為朕好騙，朕早調(diào)查過了，蕭哥哥的三妹名叫蕭之芩。”

我翻了翻白眼，難怪說當(dāng)龍當(dāng)鳳的都是鬼人精，果真不能被他可愛的外表蒙騙，才多大啊，一口一個朕字，還調(diào)查！

哼！

“你也無需拿這種眼神看待我，我生為皇帝，本該如此。若非我真喜歡蕭哥哥，我也不會費這么多心去調(diào)查，這樣做對他對我都好，既可以先證明蕭哥哥的清白，也可以免去我的諸多顧慮。”

小皇帝突然一臉哭喪，似乎自己也很無奈很心酸，也不再架子十足的自稱朕了。我心中一動，驀然同情起他來。

他本來只是個孩子，因為處在這個最特殊的位置，不得不承受許多成人都無法承擔(dān)的責(zé)任和義務(wù)，也不知道這個孩子都失去了多少的童真和快樂。

自古帝王皆無情。

這個孩子，他又該經(jīng)受多少的考驗，才能一層一層將自己偽裝封鎖起來，到一個無人能夠企及，亦無人能夠傷之分毫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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