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世輪回,難忘你回眸一笑;
夢難醒,來去人間道;
恨難消,恩怨幾時了;
來此一遭,一分情緣三生來報……
“芩兒,傾盡天下,陌上花開,有你才不寂寥。”
我心上一陣一陣的絞痛,意識沒有恢復,可痛苦卻從沒停下過,耳邊似乎有誰在溫柔的唱著念著,我腦子嗡嗡作響聽不清,但能感覺得到他暖暖的手撫摸著我的臉頰。
“何陌然!”
我在夢中驚叫,陡然掙醒,可看到的只是綠帳紅欄梨花白,疏影躍動,沒有我想見的那個人。
“三小姐,您醒了?”一個身影快速的閃到面前,滿臉驚喜。
“阿偌,這是在哪里?”唇干得快裂開,嗓門也嘶啞得很。
“回小姐,這是在離城蕭氏藥莊。”
我頭痛欲裂,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虛弱的動了下手,卻抓到一枚玉佩。
冰玉!
這是蕭之蒿以前隨身佩戴的玉佩,名為冰玉,實則觸身即溫,通體暖熱。
“剛剛誰來過了?”
“是公子,他才走不久,您就醒了。”
“哦,你去和他說一聲,我要見他。”我壓下心上的痛楚,嘲笑著自己。
沒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騙,更不是第一次被拋棄了!
“三小姐,公子已經離開離城了。”
我臉色煞白,手掌著那枚玉佩幾欲將它捏碎。
蕭之蒿連多看我一眼都不肯,只莫名其妙的留下這枚冰玉;而何陌然連和我多呆一會都不愿意,只留下一封毫無意義的信。
想想也覺得自己可笑,沒有橫溢才華,沒有花容月貌,也沒有溫雅脾性,做什么都只會礙手礙腳,憑什么以為別人會對自己高看,對自己好?
“小姐千萬別難過,公子是因為有要事所以才匆忙趕回去。”
“好,我知道了。”我淡淡的說道,難過?
我已經遍體鱗傷,不會再因為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難過了。才知道原來懂得傷心流淚也是種福氣,起碼可以痛痛快快的表達自己的悲歡。
現在的我又失去了想要在乎的東西,一件一件的失去。
想回家,可在這個地方我太渺小太沒用,根本就無法實現這個愿望。更加害怕一旦竭盡全力去爭取某樣東西,到最后還是一場空。
想到這里,驀然感到絕望。
我在這個地方究竟是為什么而活下去?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正如悲傷有時,快樂有時。這一切既然發生了,也無法再從頭再來,你就要學著去承受,去面對。”
耳邊又回想起何陌然的話,我的心狠狠的揪了起來,除了痛,就是痛。
何陌然,你就是要告訴我,不論遇到多大的痛苦,都要逼自己去面對嗎?
“阿偌,你們怎么會在離城?”
“我們聽從公子吩咐到離城來辦事,不想這么巧,正好就遇到三小姐了。”
我正在想巧合的合理性,突然有人推門進來——
“三小姐,藥來了,您趁熱喝吧。”晴棉神情肅靜的端著藥坐在床邊的矮墩上,舀了一勺輕輕吹著。
我對她的清冷早已習以為常,木然的張嘴喝藥,突然腦海拂過模模糊糊的印象,當時那大夫輕聲告訴何陌然——
“如果她再昏迷一次,也許就無法清醒過來了。”
……
“晴棉,我自己來,你們先下去吧。”我伸手去接藥,鎮定自若的望著一臉探尋晴棉。
“是,三小姐。”
晴棉看了我一會,似乎沒有在我的臉上看到什么破綻,便面無表情的應道。待她緩緩出了屋子關好了門,我連忙爬了起來,略有些疲軟的走到桌旁,將那碗藥通通倒到了桌腳擺著的翠松盆栽里。
對,就這么做!
既然回不去了,我也不想治好自己的病,如果能夠舒舒服服的一睡不起,那不是很好嗎?
也許死了,魂魄還能回歸二十一世紀。
想著想著,我突然就笑了,冷冷的,苦苦的。
閉上眼睛,只是覺得很累很困,不想再耗費一點力氣去思考,只想靜靜的再睡一覺,誰也不要打擾我。
可是眼淚自己不爭氣,一個勁兒往外滾,我很想家,想到碎心,裂肺……
“駱大夫,這是怎么回事兒啊?”
“公子開的藥,你們都有按時三小姐服下?”
“是啊,都是我親手熬好,晴棉給送服的。”
“那不該是這樣啊,難道病情異變?”
“駱大夫,您可別——別嚇我!這三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公子怪罪下來,我們都擔待不起啊!”
“我看這事不能瞞下,三小姐的病只有公子能解,就由老夫書信一封,快馬加鞭給公子送去了。”
“可這幾日聽說正準備拔營出兵呢,要是因此影響了公子的謀劃布局,那不是遭了?”
“話雖如此,可三小姐對公子而言意義非凡,我們是萬萬不可輕視的。”
“那也是,就按您說的辦吧。”
我大腦含混不清的,可兩只耳朵豎起,努力的聽著他們的對話。
駱大夫?有機會一定要告訴他就在這個城里我見到了一個外表酷似他的人。
暗自在心里笑,他們一定不知道我每一次都想盡辦法不喝藥,就連我自己都能感受到病情在一天天加重。可我很高興,在歡欣雀躍的期待著真正解脫的那一天。
人一旦沒有盼頭了,是不是都像我這樣呢?
不求生,只求死!
……
“三小姐,是否現在就備膳?”
在藥莊的半月來,我都渾渾噩噩的過著,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
今日突然覺得在房里呆得太久,想出去曬曬太陽,呼吸下新鮮的空氣,不然萬一哪天真的病死,就沒有機會了。
在藥莊的花園子里坐了半晌,正盯著滿地黃燦燦的花開富貴金文菊發愣,晴棉便端著一壺新沏好的茶走了過來。
“才用過點心,我不餓。”我笑了笑,繼續看向遍地的菊花。
“可是午膳還是要用的,再這么下去,三小姐的身體非垮了不可!”
我訝異的抬頭,望著晴棉有些焦躁不安的模樣。
太難得了!
除了誤以為蕭之蒿被燒死的那次,我還從來沒見過這丫頭失態的樣子,總是冷冷清清的擺著一張臉,沒有什么情緒,難得她現在也愿意為我擔心了。
“那遲些再說。對了,你先去吃飯吧,不用操心我了。”
“既然小姐執意如此,那奴婢告退。”晴棉許是惱我不愛惜自己,又冷臉斂眉福身退下。
其實就連晴棉自己都感到意外,原本她以為心里巴不得她無藥可救,她也早就識破送去的藥都被倒掉的伎倆,只是樂觀其成,懶得點破而已。因為她明白這個人是主子的心魔,只要存在一天,主子的大業就會有風險有障礙。可是就連她自己也不明白,明明很討厭她很瞧不起她,竟然會為她感到焦心,難以理解……
訥然回頭,陽光下,我看到了自己披散著發的影子,真應了那句——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我緩緩的閉上眼睛,臉上的肌膚能感受到陽光照耀所傳遞來的溫度,暖暖的,真舒服。
困了,就再睡一覺。
醒來,就又過了一天,也就意味著這種煎熬又少了一天。
可甜美的睡夢中,是誰在輕輕的描我的眉,溫柔而冷冽?
“芩兒,你在一心求死,是嗎?”
我只覺得頭上腿上被狠狠扎了兩針,痛得我迷糊中呲牙咧嘴,直掉眼淚,一下子就醒了。
蕭之蒿!
挑眉望去,那一臉笑意的溫潤男子,正是蕭之蒿。
許久未見,他變了不少,整個人比以前更加成熟,就好像從韜光養晦的束縛中掙脫,鳳凰涅槃一般重生,散發著奪目的光芒。
多看一眼,他似乎眼神凌厲了很多,眉宇間君臨天下的那種氣勢也愈加明顯了。可又似乎是更加溫和了,像冰化了水,雖冷猶柔。
暗暗笑自己矛盾而糾結的結論。
可是我恨啊,為什么時隔這么久,我還是怕他,怕得要死!
“方才如果不是我扎了你的百匯、足三里,你就不打算醒來了?”
我垂下眼眸不做聲,反正他這么精明,我說什么偽裝的話都是多余的。
“小妹,大哥還以為你已經遠走高飛,沒想還有再見的一日。不過,大哥很欣慰。”
我暗自罵著他,早知道他笑里藏刀口蜜腹劍,說的每一句話都搓到我的痛處,好像不將我的瘡疤一塊塊撕開就不罷休。
“晴棉。”
“奴婢在。”
“扶你主子去吃點東西。”
“是,公子。”
“芩兒,你若不愿乖乖吃東西,我不介意用其他方法助你。”身后的他,云淡風輕的說。
我心上一凜,雖不情愿,可經過這么多的風雨,我已經不想和他爭和他鬧,因為我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我以前犯了那么多錯說過那么多謊,他討厭我,不希望我好過也是理所當然的。
“三小姐為何對公子如此疏離?”走了幾步,晴棉抿了抿唇,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我和他沒有什么可說的。”我固執而自負的望著前方,沒有給自己心軟的借口。
“三小姐,公子一收到信,就不管不顧連夜趕了過來。看到您昏倒在竹榻上,嚇得臉都綠了。三小姐難道不知公子心里究竟有多關心您?”
“不要說了。”我厲聲打斷了晴棉,因為觸及了心中窩著的那團火,又激動起來,身體漸漸有些支撐不住。
“是,這些原本不該由奴婢來說,可奴婢只是想告訴三小姐,公子是在何等情形下趕來的!為了一個小姐您,公子丟下了忠心復國的萬千將士,甚至不顧明日乃出兵多羅小國的關鍵一戰。三小姐,如若您不能為公子出一份力,就請不要再拖累公子!”
晴棉義正言辭的一番話讓我霎時愣住,我腦子有些亂,可立刻又告訴自己,不會的!
蕭之蒿之所以舍得回來,一定還有其他陰謀,他來看我,要么只是順便,不然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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