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逼自己喝下一碗粥,嘴里一陣咸澀,含了口清水漱了漱,剛吐掉就覺胃一陣翻滾,還沒來得及跑到外頭,一骨碌嘔了一堆烏七八黑的東西出來。
大概是因為太久沒有好好吃東西,而剛剛惱自己無能為自己做主,又一下子自我強迫著咽下了不少。
“三小姐!”晴棉正好看到,連忙進來扶著我,阿偌說了聲“我去請公子”就飛快的跑了出去。
我還在不停的嘔吐,剛剛吃的東西大概都已吐光,可因為控制不住的反胃,所以大部分時候都是在干咳,難受到了極點。
才稍稍好一些,我跟去了半條命似的軟在椅上。無意間又撇見吐了一地的穢物,難聞的氣味隨之撲鼻,我又忍不住嘔起酸水。
“小姐怎么了?”
“無緣無故的,三小姐她吐得很厲害。”
誒誒誒!什么叫無緣無故的?
可惡的阿偌,我明明是胃口不適!我憤憤的想,一口氣沒順過來,不停的咳嗽:“嘔!咳!咳咳咳!”
蕭之蒿大步流星走了過來,惡狠狠的將我猛的扯到了跟前,我只覺得身體劇烈一晃,眼前一黑,胃里又是一陣激烈的絞著翻著。
迷蒙中,我看到蕭之蒿原本行于表面的溫雅鎮(zhèn)定完全不見了,他一點也不溫柔的扼住我的左手,陰冷著臉給我把脈,就跟千年玄冰似,反常得連吐得死去活來的我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蕭之蒿,你陰冷狠辣無情狡詐的本性暴露了吧!
可讓我郁悶的是,他原本肅殺的臉突然又溫和了下來,好像剛剛什么異常都沒出現(xiàn)過。輕柔的將我扶到了椅子上,像哄小孩一樣喂我吞下一粒香香的藥丸,我很快我就沒那么想吐了。
“以后要好好吃飯,不然會比這更難受。”他皺著眉頭,說話語氣很柔和。而后他隨手拿了晴棉手上的手帕,細心的為我擦去了嘴角殘留的污漬。
其實他明白為什么剛剛自己會那么生氣,因為他看到她吐個不停,就一下子失了分寸,一閃而過的念頭竟是懷疑她有了別人的孩子!
無法忘記南芝湖上,瞥見她與其他男人相擁親吻的情形。
只知那一刻,連殺了他的心思都動了,怒極,恨極。
她是他的,永遠都是!
但沉穩(wěn)的修養(yǎng)到底是很深的,冷靜著探了脈息,得知她不過是因為太久沒有進食,胃一時承受不了食物產生了抗拒而已。
不免又覺得自己可笑,為什么一觸及她,就什么都不對了!
明明在乎,可又像只刺猬,一對她好,就覺得自己罪不可赦,不能原諒自己。可折磨她,只會讓自己更痛……癡癡的望著臉色蒼白的她,突然間感到無力,茫然,亂了的心,找不到面對她的方式……
我緩過勁抬頭,看到的便是蕭之蒿黢黑的雙眸,他好像在沉思什么,深不可測的眼神同我的絞在一起,誰也說不清楚彼此的心情到底是怎樣的。
突如其然的,他斷然收回視線,冷然起身。
我真的越來越猜不透他,雖然語氣臉色總是溫暖的,可流露出的態(tài)度分明是時好時壞,時熱時冷。好得讓我受寵若驚,壞得讓我摸不著頭腦,不得不揣摩我是不是又哪里做錯了。
“晴棉,馬上去給三小姐準備幾套深色男裝,挑一套給她換上。”
“是。”晴棉交待幾名小丫頭清理現(xiàn)場后,福了福身離開,至始至終都沒有挑起眼眉過。
我正暗自琢磨蕭之蒿干嘛吩咐晴棉給我準備男裝,突然身子懸空,他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我打橫抱了起來,其實也不算眾目睽睽,因為一旁服侍的人都屏息靜氣的低垂著頭。
我沒有力氣掙扎,只能若無其事的由著他將我抱回了床上,也懶得不好意思了。
“你先休息,一會兒隨我去未央城。”
“未央城?”
“恩,離這里有些遠,而且還得快馬加鞭趕回去,你要養(yǎng)好精神才行。”蕭之蒿寵溺的摸了摸我的額頭,眉目含笑。
我驀然一怔,每次他對我好的時候我都很害怕,害怕他什么時候又不動聲色的,借別人的刀狠狠給我一下,刺得我痛徹心扉,遂張口說:“我不想去,我就呆在這兒。”
“不行,我若不在,你必定不會好好吃藥吃飯。雖然軍營里條件苦了一些,但我也會照顧好你。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故意要作踐自己,我是不會放任你不管的。”蕭之蒿并沒有露出絲毫的不悅,只是握著我冰涼的手,溫柔的搓了搓。
突然間想起楚寒珺握著我的手的情形,還有我牽著何陌然的手的情形,才發(fā)現(xiàn),只有他蕭之蒿的手握著是涼的。
“我既不會招兵買馬,也不會行兵布陣,你帶我去軍營無疑是個累贅,更何況軍營不留女眷。你相信我,我一定按時喝藥,也會乖乖吃飯,就是別帶我去未央城。”我可憐兮兮的央求著,還滿口謊話,反正說什么也不能跟著他,不然指不定還要吃多少苦頭,背負多少負擔。
“芩兒,我既已決定,多余的話就不要說了,你好好休息。”
我正要反駁,揚眉看到他的臉低了下來,我連忙閉上眼,一記吻落在額上,涼涼的。
哼哼!果真是涼薄的人!
“你安生休息著吧。”
“等等!就算——就算你帶上我,我一樣有辦法讓自己丟了性命!”我望著他的背影,堵在心口的濁氣反噬,心情又變得有些灰暗。
為什么我總要面對他冷漠的背影?憑什么我只能被動的接受他所有的安排!
“難道你不想回你千百年后的家了?”
我驚駭?shù)牡纱笱郏裁炊贾懒耍恐牢也皇钦嬲氖捴耍仓牢业膩須v了?
“如果你不惹我生氣,也許我愿意幫你。”蕭之蒿淡淡說,就好像一抹霜雪,看起來柔軟雪白,可實際上卻冰冷無情。
我愣愣的,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過一個念頭,蕭之蒿是蕭老頭最疼的長孫,如果他愿意幫我,我回去的機會就很大了!
好吧,我就是這么容易妥協(xié)這么意志不堅定。先讓我好好睡一覺,然后再思考接下來的打算……
“三小姐,奴婢給您更衣。”
約莫一個時辰后,晴棉一身男裝的出現(xiàn)在我面前,手里捧著一套整整齊齊疊好的衣服,用的均是黑灰暗色的料子。
我無可奈何的起身,自己取了衣裳披上,反正蕭之蒿從來不會給我逃脫的余地。誰讓自己離家出走了一趟,最后還是沒前途的落回了他的魔掌。
不過看樣子晴棉會跟我一塊去,這樣也比想象的我一個人去好點,雖然這丫頭從來不笑,也從來不發(fā)脾氣,跟個石頭人似地,可我還是挺喜歡她的。
“大家都在外面等著,三小姐可否現(xiàn)在出發(fā)?”
“噢!”我看了看鏡子前一身灰藍長裳的自己,其實如果不是那滿臉的痣,我應該也能算是玉樹臨風英姿颯爽的吧。
到了門外,我看到蕭之蒿、阿偌,還有另外兩名黑衣男子已經(jīng)在馬上了,而且只看到阿偌手中還牽著一匹馬的韁繩,我了然,我不會騎馬,自然要晴棉帶著我了。
“芩兒。”
我抬了抬頭,卻看到俊顏素裝的蕭之蒿伸出手,似乎在等我過去。我猛的一怔,他該不會是安排我和他同騎一馬吧?可左右瞧了瞧,大家都一派鎮(zhèn)定,沒人感到意外。
我還猶豫時,蕭之蒿嘴角微微上揚,已經(jīng)風姿綽約的駕了馬朝我而來,我驚呆了躲閃不及,就被他長臂一拉扯上馬背,穩(wěn)穩(wěn)的坐在了他身前。
驚呼聲都淹沒在了風中,身后咯噔咯噔的,是其他馬匹飛快奔跑傳來的聲音。
剎那間的想法是,最特別的待遇必然要付出最特別的代價!
“你坐好了。”
我感受到風在耳邊簌簌作響,因為身下的白馬奔馳的速度實在太快了,我的臉頰被呼嘯的風刮得有些扭曲,也有微痛感。
但我那顆膽子實在不爭氣,哆嗦著怕得要死,只好緊緊地抓住蕭之蒿的衣服,不然什么時候被甩下馬背都不曉得,一點辦法也沒有的依賴著他。
還有,騎馬的感覺真不好受,整個人被顛得暈頭轉向,七葷八素。真不知道那什么“策馬奔騰轟轟烈烈”的說法是怎么來的。
“再忍忍,雪風日行千里跑得極快,就到了。”
耳邊是蕭之蒿柔柔的話語,我勉強提了提神,將臉貼在他的胸口,這樣可以讓我不那么難受點,如果能人事不省的睡一覺就更好了。很慶幸在藥莊把胃里的東西都吐了個精光,不然我現(xiàn)在一定要把腸子都吐出來。
約莫兩時辰后……
“你還真把這丫頭給接來了啊!”
蕭之蒿展臂抱我翻身下馬,我的腦袋正一圈一圈的打著轉兒,突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悲痛欲絕的張了張眼,蒼天啊!果然是高傲得不可一世的黎若臣!
“晴棉,帶小姐去西廂休息,用過午飯后護送她來軍營。”
蕭之蒿只匆匆撇了我一眼,便同黎若臣并肩走開,我更加郁悶,有黎若臣這位自以為身份尊貴,不整死人誓不罷休的大爺在,我就更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多羅情況如何?”
“他們沒什么動靜,倒是你這個主上不在,軍心有些動搖了。”
“有你在,我很放心。”
“唷!這么相信我?萬一我也看上哪家的姑娘流連風月不務正業(yè),那可怎么是好?”
“若臣,你作為軍中主將,說話務必掌握好分寸。”
“哈哈哈!”
似乎為了回應我的擔憂,黎若臣那廝突然扭過頭朝我露出了十分詭異的笑容。那意思分明是,蕭之芩,游戲才剛剛開始呢。
頓時,我心上一陣惡寒……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fā),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