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傍晚,陸明發起了低燒,沉沉的睡過去。
“真的沒事嗎?”我有些擔心。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很容易想到“死”這個字,想到了便再也甩不開。
對自己的沒出息感到生氣,我閉緊嘴巴。
“沒事的,你不是帶了藥嗎?”白蓮勉強安慰我,我知道她比我著急。
“美美……明明的妹妹從小身體就不好,因為一些原因,他們家人的身體都天生有些弱,”她又怕我誤會,連忙補充,“明明身體很好,沒什么病,只是外表看起來弱,他們家里他算是最健康的了。只是太累了,所以才會病倒。”
“在接受叫做青葵的女孩子的委托之前他一直在照顧美美,美美有哮喘……現在他兄妹兩個一起生活……”
我轉頭將目光投向窗外:“對我說這些做什么?他知道或許會生你的氣。”
“哦,應該會生氣吧。”她笑著說,“面具……你打算戴到什么時候?”
我將面具摘下來放回背包。
“你的包包里都裝了什么?”她問,伸著腦袋看了一眼。
我把背包抱緊:“是就算我在山里迷失或者因為地震、雪崩被困在什么地方也可以讓我暫時活下來的東西。”
“小米安全意識好高啊。”
“我就當你在夸我好了。”
“小米難道一個人生活。”
我不愿意回答她,但是更不想被她“讀心”,只好在她窺探我的腦子之前自己說出來。
“是的。”我說。
“難道是離家出走?”
“已經知道了就不要非說出來一遍,”我說,“算不上是離家出走,我現在的住處爸爸媽媽都知道,我也是在花他們的錢,只不過一個人居住而已。”
“虧他們放心你一個……”
“不要再談論關于這方面的問題好不好?”頭又開始疼起來。
“我很抱歉。”她說。
路邊有個黑影,車子繼續行駛了一段距離,終于可以看到他的相貌。
大概不是惡靈——我松了一口氣。
白蓮含笑對我說:“不會遇到那么多靈的,一天遇到一個已經算是運氣不好。”她把車子停下,探著身子對那人說:“去什么地方?要搭車嗎?”
他穿著運動型緊身羽絨服,戴黑色手套,背著個黑色的半人高野營背包。看年紀應該在二十到四十之間……大概。臉上沒有胡子,目光深沉,看上去就像是為某個登山俱樂部做代言的。
“我想找個旅店。”他說,臉上現出爽朗的微笑。
“這前面有旅店嗎?”白蓮問。
“開車二十分鐘應該就有一個。”他說。
白蓮從車子里下去,幫他打開后備箱。放好行李她走過來對我說:“小米,你去后面坐,把你的膝蓋借明明枕下。”唇邊含著捉弄。
我從副駕駛的寶座上退下來。忘記身上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左腳踩到右邊的褲腳,身體失去平衡向前撲倒。
“小心!”登山男伸手扶住我。
啊……我愣住。
“沒事吧?”白蓮拉我到自己身邊,“怎么樣?有沒有嚇到?”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先上車。”她打開后面車門讓我進去。然后她與登山男坐到前面。
“小米,坐好,要開車了。”白蓮對我說。
我的眼睛盯著前面的登山男,靠在座椅的角落里。
悄悄深呼吸壓制住緊張不安的情緒,我扶住陸明的肩使他的頭稍微抬起,然后坐到他腦袋下面的位置,讓他枕在我腿上。
白蓮看著捉笑:“小米干脆做明明的女朋友好了,看起來很合適哦。”
我沒有將她的話頂回去,她既然會讀心術就應該已經知道,在觸碰到登山男的瞬間在我腦中出現怎樣的情景。
或許只是我太多心產生的幻覺。她既然沒有反應大概也是認為是我產生的幻覺。
但是……
車子啟動。
登山男回頭看我,他對白蓮說:“剛剛一定是嚇到了,臉嚇得慘白。”
你為什么不問問是誰的錯?!雖然心有余悸我更覺得生氣。
“是我的錯。”白蓮在前面答應。
她是要告訴我她知道我的心思?
“衣服太大。”登山男說。
我低頭注意到陸明醒過來,他一動不動看著我,過了大概六秒,他又忙著起身靠到座位的另一邊,好像我對他做了什么非禮貌的行為。
神情動作讓我很想踢他幾腳。
不過在這個時候醒過來我還是覺得安心了幾分,雖然不能開口念咒語,他總應該有些辦法……念咒語也未必有用……白蓮說過他跆拳道黑段……大概不會是騙我吧?
“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我在心里一遍遍對自己說,說了五十幾遍終于完全鎮定下來。
呼——吐出一口氣。
我盯著登山男的后腦勺。
很想偷襲他一下。
“明明。”白蓮笑著說,“靠近小米些,你們兩個穿的都太單薄了,挨近些能暖和暖和。”
又不是原始人……
我正想著陸明已經靠過來,坐到我身邊。
他啟開有幾分蒼白的唇——雖然發不出聲音卻好像還是說了幾個字。
我看不懂唇語。
他忽然露出微笑。
……
不管是什么人笑總比哭好看——我在心里由衷感嘆。
他的意思大概是讓我安心,不要真的試圖襲擊一個正常無辜的普通人。
前提是——這個人真的是個“正常無辜的普通人”,我的目光又禁不住投向前方登山男的后腦勺。不過,已經暫時放棄偷襲他的念頭。
如他所言,車子開了大約二十分鐘之后在路邊不遠出現一家三層的灰白色建筑,建筑的旁邊豎著掛著牌子。
——安歇旅店。
給旅店起名字的人真的很有才華。
“謝謝。”登山男對白蓮說。他推門走進旅店。
白蓮沒有發動車子。
“明明是怎么想的?”
陸明垂著視線。
“那好吧,總不能視而不見。”
“小米……”她回頭喚我,我已經推開車門準備下車。
當我們三人走進旅店的時候正聽到登山男對旅店老板娘講話,他問:“有沒有煮開的白水?”
“請給我一個房間。”白蓮對他示意了下便轉向柜臺。
老板娘站在柜臺后面,在她身后的墻壁上掛著五十幾把房間的門牌鑰匙。
“婷婷,這位先生要開水。”老板娘操著嚴重的四川口音。
“知道了。”年輕女人的聲音從左邊的走廊深處傳出,然后就聽到一雙拖鞋敲著鑲嵌黑色瓷磚的地面走過來。
在這中間這位脖子上帶了小拇指粗細金項鏈的像是來自四川的矮個子女老板打量了白蓮身后的我和陸明一眼。
“要一個房間?”
“是的,”白蓮說,“我們只在這里待幾個小時,還有急事要去辦。”
“七號。”她將鑰匙放到柜臺上。
白蓮拿在手里:“拜托吩咐服務員把飯菜端到房間里。”
“店里有訂餐,一會兒我要婷婷拿去給你看。”
“那最好。”白蓮說。
“哪個要開水?”一個年齡似乎不會比我和陸明大很多的女孩子從走廊里走出來。她穿著紅色圓領毛衣,黑色牛仔褲,戴著藍色的印有白色“安歇旅店”字樣的圍裙,小臂上套著與圍裙配套的套袖。
略有幾分黑,身材苗條,嘴上涂了淺粉色口紅。
“我要開水。”登山男回答。
“幾號房?”
“二十三號。”
“等下我馬上給你送去。”
確認開水會送到自己房間登山男對我們打招呼:“我先回房間了,剛剛真是謝謝你們,如果步行不知道要走多久。”
“不用客氣。”白蓮說。
她訂的是個雙人的房間,兩張床之間靠窗子的地方有一只桌子。隨意坐下,白蓮的臉上現出略有幾分調皮的笑。
“小米難道有超能力?”她忽然對我說。
“沒有。”我說,“我只能感覺出靠近的靈有沒有惡意。大概屬于求生本能的進化版,去年夏天一星期內被同一只惡靈追了二十幾條街,然后就覺醒了。”
我說得很認真,她還是笑起來。
我只好閉上嘴巴。
“好吧,我不是故意笑的,只是覺得小米很可愛……好,我不說了……”她抬起兩手表示會就此打住。
“你碰到他的時候看到什么?”她問,然后補充說,“這是明明問的。我大概從你腦袋里間接看到。”
我看了眼對面坐著的陸明,想了一下,說:“在一個四處都是雪的地方,他把一個與他穿相同運動棉衣的女人拖到一個洞穴旁推了下去,雪地上有血跡,那個女人的眼瞳擴散了,很可能已經死亡。”
“殺人?”白蓮說。
我不清楚,也不能為腦袋里出現的景象的真實性負責。
“即便真是殺人,你們能做什么?”我問,很自然地表示自己不會參與其中。
白蓮望著陸明,慢慢說:“明明說登山男是無自覺幽靈。”她竊取了我對登山俱樂部某男的簡稱。
幽靈?我完全沒有看出來登山男是個幽靈。
“我也沒有感覺出來。”她聳聳肩,“但是明明既然這樣說大概不會有錯。偶爾會有這樣的幽靈,既不知道自己已死,別人也很難判斷他是不是個活人。這樣的靈大多數是新死沒多久。”
“要做什么?”我問。
“起碼讓他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雖然沒有怨念的靈很快會因為能量耗盡消失,但是偶爾出現個例,能夠有意無意吸取普通人的靈力一直存在,尤其是意識不到自己是幽靈的。”
所有生物都含有靈力,只是力量的大小不同。靈力強的被吸取靈力是很糟糕的一件事,大概對于靈力弱的也是如此。
“具體怎么做?踹他一腳或者給他個耳光,告訴他他是幽靈?”
“嗯,也許是個好辦法。”她說。
告訴說是幽靈就認同的大概不會有很多。
“是啊……”她又說,“而且登山男的腦袋里一片空白,好像沒有最近兩個小時之內的記憶。他只記得和女友約好去滑雪。”
在這附近會有滑雪場?
“沒有,他們好像很有信心,偶爾隨便找座山當滑雪場。”
我雖然從沒有滑過雪,總覺得隨隨便便找座山就往下滑是很危險的事,而且這邊有些山里留有許多年前廢棄的煤窯……腦袋里又浮出那個女人擴散的瞳孔。
白蓮伸手默默我的頭。
我并不覺得害怕,這是真的。
“篤篤篤——”敲門聲。
“我把菜單拿來了。”叫做婷婷的女孩子說著擰開房門,對我們點頭憨笑,走進來。
她將手里的紅皮夾子遞到白蓮手中,然后眼睛就一直盯在陸明臉上。
在剛剛她也這樣看過陸明,難道他們認識?
白蓮看著菜單偷偷地笑。
我沒看出這是多么好笑的事。
她點了幾樣葷素,叫做婷婷的女孩子用筆記下來,然后走出房去。
白蓮抱住我在我額上親了一下,笑出聲來。
這個人真的是女人嗎?——我忍不住又產生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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