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沐義從宮中出來了。只是神情看起來,要比以往疲憊了許多。
沐染為他熬了些湯藥,擔心得問道:“爹,昨天進宮云英找你說什么了?怎么臉色這么差?”
沐義道:“太后找我并沒有說什么,只是賞賜了些東西。讓我擔憂的,是小皇帝。”
“小皇帝?”沐染道:“他怎么了?”
沐義憤憤道:“若是再這么下去,他將來只怕是要成為一個昏君了!”
沐染坐了下來,道:“怎么說?”
沐義道:“昨天我前往宮中拜見小皇帝,他當時正在玩蹴鞠。有一個小太監只是沒接住球,他便吩咐了侍衛杖責了兩百,那小太監差點被活活打死。”
“父親沒為那小太監求情?”
“怎么沒有?”沐義皺緊了眉頭,道:“可是他根本聽不進去,還問我是不是想要篡權?我還能說些什么?這也罷了,你猜他聽到那小太監快要死的時候,什么反應?”
沐染問道:“什么反應?”
沐義道:“他竟然說了兩個字——活該!這是一個帝王,不,這時一個孩子該說出來的話嗎?”
沐染聞言,登時間覺得汗毛直豎。
“這小皇帝之前不還好好的嗎?現在怎么長歪成這樣?”
沐義握緊了拳頭,沉聲道:“我猜,這恐怕是太后的手筆!”
“又是云英!這明擺著就是想把小皇帝給教廢了,然后自己好穩居高位嗎!”
沐義站起身來,道:“南楚皇帝曾有恩與我,他臨終前讓我好好看顧著他,我竟然讓他被云英帶壞成了這般樣子!那模樣,簡直就是殘暴不仁,視人命為草芥!”
沐染還算冷靜,道:“父親別急,依我看這小皇帝未必就沒得救。只是若是真要救他,便要徹底拔出禍根才行。”
沐義道:“你的意思是……?”
沐染瞇眼道:“云英,不能留了!”
當晚,月色正亮,可是卻布滿了黑云,隱隱有些不詳的意味。
數道黑影從高墻上飛過,悄無聲音,銀光一閃便抹斷了人的脖子。
云英坐在舒適的躺椅上,正享受著宮女的垂按。宮中燭光昏暗,勾勒出她成熟充滿誘惑的身姿。
一個宮女不小心按的重了一下。云英啪地一巴掌打了過去,尖銳的指甲滑得那宮女臉上便是深深一道血痕。
“你到底會不會按!不會按就滾!”
宮女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對待,機械地跪了下來,道:“請娘娘贖罪,是奴婢的錯。”
云英看著那張張木頭似的臉就覺得來氣,揚聲喊道:“平福,明天把這批宮女都殺了,再換一批過來。真是,沒一個有用的,留著也是礙眼。”
宮女們聽到這話,不由得身體微顫,卻仍舊面無表情。
喊了一會兒,并沒有人回應。
云英不耐煩道:“平福,你滾哪兒去了?”
她站起身來,邁著步子就要往外走。
一個黑影閃過,直沖向云英。
“啊!”云英下意識地就用腳拽開,那黑影“砰”地一聲,碎進了地里。
當云英看到那人沾滿了鮮血的臉時,瞳孔一震緊縮。
怎么會,怎么會是……平福!
這時,一道如青蓮般清冷的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臉上卻帶著幾分嗜血的笑,道:“怎么,難道我扔錯人了?太后娘娘找的不是他?”
云英看著眼前這張傾城傾世的臉,只感到了陌生和嫉妒,道:“你是什么人?”
沐染微微含笑道:“哦,是我失禮了。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沐染。說起來,你應該聽說過我才對。”
“你就是沐染,那么云珈……!”
這時,云珈緊跟著從門外走了進來,風中還帶著未散的血腥氣。
“姑姑,好久不見了。”
云英睜大了眼睛,道:“云珈,你這是要做什么,造反嗎!”
云珈冷笑道:“這話說的可笑,難道不是姑姑屢次派出殺手,要置我于死地嗎?怎么,這么快就忘了?”
云英神色不自然道:“胡說!本宮和你同宗同源,同為云族血脈,為何要置你于死地,莫不是你聽信了某些人的讒言吧?”
說完,她的目光看向沐染,似是認定了就是她鼓動的。
云珈不欲同她多說,道:“姑姑,我最后再叫你一聲姑姑。原本你對我出手,我顧及流桑和你的顏面,也都屢屢放過你了。可是姑姑,你可知事不過三的道理?”
云英被他這危險至極的眼神看的往后退了一步,道:“我說了,我沒有對你動手,更沒有派人暗殺你,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姑姑非要狡辯是吧?那好。那我們就來看看,是不是我冤枉了你。”云珈掏出懷里的東西,一件一件地往外扔:“這是第一次,我從刺客那里發現的,水滴紅瑪瑙,這是流桑給你的嫁妝。”
“這是第二次,留有您筆跡的密信,上面寫的清清楚楚。”
“還有第三次,那些被逼供終于按耐不住說出了的名字。這里還都有他們的供詞和畫押。”
“還有前幾日出動的精武衛,不要跟我說,這不是你的私軍!”
云英被他一句一句說的臉色發白,卻仍舊不肯承認,道:“云珈,這些都是誣陷。我可是你的姑姑,怎么會害你呢?”
云珈閉了閉眼睛,道:“事到如今,你覺得這個辯駁的理由可不可笑嗎?”
云英道:“可笑?”
云珈道:“因為你愛的,從來都是自己!云英。什么血脈親情,與你來說,不過是些可以利用的東西,不是嗎?”
“不,不對。我是在乎你的!你可是我親侄子啊!是不是那個沐染,那個女人是不是對你說了什么?我可是你的姑姑,你不信我信她?”
“行了,什么姑侄情誼,不要再說些令人作嘔的話了。”云珈道:“云英,今日我們便就此了結吧,若是到了這般人神共憤的地步我還不清理門戶的話,那未免有些太說不過去了。現在,我流桑的少主,要對你云英,下弒殺令!”
流桑的弒殺令,及被發布之人,有權被族主或少主處死,無論在外是何種身份,都永久有效。
云英搖著頭往后退,手腳慌亂地把宮女往她前面扯去,叫喊道:“我可是太后,不是什么流桑的人。云珈,你別太放肆了!你們這群低賤之人,還不快保護本宮,攔著他別讓他過來啊!”
宮女機械地看了她一眼,沒有一個人動,也沒有任何人會保護她。她們的眸中自入宮以后,第一次有了屬于人的目光。
臉上還帶著傷痕的宮女冷哼了一聲,道:“活該!”
“你不要命了,敢這么說話!”云英說著便又要往她的臉上扇去。
沐染緊緊捏住了她打下來的手緊接著一張把她打飛了出去,后背狠狠撞在了軟榻上。軟榻頃刻間被那力道沖擊地七零八碎的。
沐染冷笑道:“事到如今還想著讓人對你尊敬,可真是享受慣了。但是要得到尊重前,是不是也要學會尊重些別人?云珈,不是我說,你們流桑怎么就出了這么個毒瘤?”
云珈抖了抖肩膀,嘆氣道:“誰知道呢,或許是家門不幸吧。”
云英縮在角落里,搖著頭道:“不,你不能這么對我。你要是把我殺了,你爹不會放過你的!”
“我爹?”云珈像是子彈飛了出去,五指緊緊捏住云英的脖子,道:“很遺憾。現在,他聽我的!云英,還有什么遺言嗎?”
“我、我……”云英滿臉漲紅,卻忽然狂笑了起來,道:“云珈,我詛咒你!詛咒你愛的人不得好死!”
“咔嚓”一聲,云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云珈擦了擦自己的手,道:“早知道,便不給她狂咬的時間了。真是……像只瘋狗!”
沐染嘆了聲氣,此時卻聽到身后似乎有什么聲音。
沐染心里咯噔一聲,心道不好,一轉頭正看見穿著明黃寢衣的小皇帝拿著撥浪鼓站在門口,問道:“我母后在里面嗎?”
還沒等沐染攔著,他就邁著走進了內殿。
云英軟軟地倒在地上,紅色的袍子散了一地。
身后,楚玉函走進來捂住了他的眼睛,道:“不要看。”
小皇帝迷茫道:“華王叔,母后是在地上睡著了嗎?你告訴她不要在地上睡,會著涼的。”
楚玉函和沐染對視了一眼,低聲道:“嗯,我會跟她說的,陛下現在好好睡著。”
小皇帝抓著他的袖子,道:“那明天,母后還會來看我是嗎?”
楚玉函道:“會的。”
沐染心里忽然有些難受,云英對小皇帝的溺愛,不過是把他變成廢物的手段。可是對小皇帝來說,她卻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親人。
哪怕兩個人,根本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
第二天,宮中傳出了太后發急病病死的消息,可是明眼人都知道,當晚究竟發生了什么,可是卻沒人會說出來。
又過了兩日,楚玉函被推舉為攝政王,暫時輔佐帝王處理軍國大事。
而沐義則被封為左將軍,同楚玉函一起成為了南楚炙手可熱的兩大支柱。
南楚事了,沐染便不再多呆,即刻便啟程回家了。
對于她來說,南楚拔出了云英那顆毒瘤,如今又有有楚玉函和他爹,包括白子墨支撐著,實在是南楚之幸事。
只是她沒想到的時候,出發的第二天,她便收到了上官睿的密信。
沐染把信攤開,只見信上寫了三個字:“逍遙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