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五百年開講一次，大雷音寺外神佛眾多，卻鴉雀無聲。

此時佛祖正講到地藏王菩薩誓言“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眾神佛皆點頭吶嘆，卻見佛祖忽然不語，目光卻停留在蓮花座前搖曳的花朵上。

“彼岸花？”佛祖低嘆道，“花生此地，根在彼岸，永生永世不得相見……”

佛祖舒展了眉頭，“罷，罷，既是你的意愿，也算是機緣吧￣既如此，你便下界三世，也不枉你隨地藏王受苦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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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是前生的糾葛，我說是今生的孽債，究竟是什么，誰又說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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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脆生生的聲音打破了繡房的的寧靜，也打斷了臨窗女子的沉思。

“還是這么冒冒失失的，看以后日子怎么過……”那女子話說到一半突然止住不語，驀的紅了臉。

那丫頭泛起笑意，“小姐，翠鴛知道了，以后服侍姑爺一定小心！今兒個翠鴛就是來告訴小姐的，咱們店里的伙計說軒文少爺已過了衡陽城了，再等個十來天就該到長沙了，老爺和夫人都忙著準備，說是軒文少爺一到家就要準備婚事呢！”

“文哥哥要回來了？”女子眸中含羞，復又坐下喃喃低語，“文哥哥這趟出門也太久了點，還真叫人擔心呢……”

翠鴛打趣道：“是了，是了，軒文少爺一走，把咱們小姐的魂兒也捎走了一半，這會該是回魂的時候了！”

女子被翠鴛說的又羞又喜，站起來就去抓翠鴛的胳肢，笑道：“你個小蹄子，只怕是皮癢了，看我不幫你撓撓……”

主仆二人玩樂一番，女子譴走翠鴛，撫著繡架上的喜服，自語著，“文哥哥！慧娘說過要等你回來再補上喜服上的最后一針，這一針，可真讓慧娘等的心焦哪！”

次日慧娘前去父母前定省，父母亦是一臉喜氣。

“慧娘，為父就只你一個女兒，林家與我沈家世代交好，林伯父和林伯母是極喜歡你的，軒文那孩子也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你能嫁給他，也算是你一生的福氣了！”沈父撫須笑道，“昨日你林伯父已差人來說了，咱們兩家文定也過了，聘禮也下了，婚書也換了，軒文再走個十天就該到家了，我們定好日子就在這個十六把喜事辦了吧！”

十六？慧娘一驚，雖然說這門婚事自己早有準備，只是文哥哥風塵仆仆回來才三天就成親不會太急了么？

沈夫人看出了女兒的心思，拉慧娘坐在身旁安慰：“我們也覺得太急了點，只是你林伯父和林伯母急著要你這個兒媳婦過門，況且在禮數上林家也做足了，也只好隨他們了。”沈夫人說著眼圈一紅，“為娘倒是想多留你些時日，也不好撫了林家的意思。”

慧娘見母親傷心，自己倒不好再多說，只得將林家本與沈家同在一城，出閣后再回來也是極方便之語開解母親，沈夫人聽女兒如此說才開了懷，笑道：“老爺，不是我夸咱們女兒，論行事、做人、摸樣、女紅，慧娘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娶了慧娘，倒是林家的福氣！”

沈父呵呵笑道：“我的女兒自然是好的，軒文那孩子配慧娘也不錯，極好，極好！”

慧娘見父母打趣自己，待嫁女兒又不好辯駁，只得羞了臉退下。

沈家做的是繡坊的生意，所經營的如意繡坊是當今有名的繡坊，連御用的衣物都有些出自如意坊，而林家經營的綢緞莊瀲滟莊與沈家合作多年，生意亦是做的風生水起，自從林家大少爺林軒文接手后，瀲滟莊更是如日中天，生意一日紅過一日。慧娘和軒文自幼相識，二人青梅竹馬，更上年定下婚事，約定今年成婚，只是從今年散了宵軒文就去了江南，一直拖到十月才返回，只把個慧娘等的人比花憔悴了。

等待的日子總是那么漫長，慧娘又一次展開喜服，大紅的鳳凰翩飛在紅色的喜服上栩栩如生，只剩下鳳凰的眼睛沒有繡上了。十天了……聽說軒文早已進城，只是為什么他都不來瞧自己一下？以往軒文一回來便會帶上一箱子物件來瞧自己，一邊拿著東西給自己看一邊說沿途的趣事，而如今雖然是婚前不便相見，怎的連個話也不叫人來傳，慧娘的心又一次揪緊了。

才在想著心事，只見沈母的侍女碧月來請，說是有事商議，慧娘只得放下心事去見父母。原本以為只是交代些婚禮上的事宜，沒想到卻聽到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軒文，她的軒文哥哥，竟然帶了個女子回來，而且那女子還是有了身孕，是軒文的！

“慧娘！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只能委屈你了！婚貼已經發出去了，沈林兩家都丟不起這個人！”沈夫人紅著雙眼哭泣著，“我的兒，這也是你的命！”

沈父跌腳嘆道：“軒文那孩子我平日瞧著倒好，沒想到竟是這么個壞坯子！今日你林伯父伯母已經領著他上門道歉了，他們會保證永遠不會虧待了你！只盼你答應讓那女子做小了！”

他今天上門了么？慧娘似乎聽不到任何聲音，母親的悲泣、父親的憤怒，似乎一切都離自己那么遠，而自己只反復問著一個問題：他今天來了么？為什么不來見自己？難道他不記得自己還等著他繡喜服么？

許久后，慧娘的聲音似乎飄在空中：“一切但憑父母做主，慧娘告退了。”

三日后，慧娘如期坐上了花轎。沈林二家都是長沙城的望族，婚事自然是辦的盛大隆重，也許是為了補償對沈家的虧欠，林家在婚禮上是下足了工夫，流水席整整開了三天三夜，婚禮當天連長沙知府都賞臉主婚，饒是這樣，沈家夫婦的臉色才好看了些。這場盛大的婚禮在許久以后還為人津津樂道，婆姨們羨慕的說：“要趕上沈小姐婚事的排場，只怕要修上三輩子了！”

而這一切，似乎都與慧娘無關。新婚當日，新郎醉的一塌糊涂，被送進新房就呼呼大睡，而在歡慶的喜樂中音樂夾雜著哀婉的孔雀東南飛，慧娘聽見了，軒文，似乎也聽見了，他原本沉重的呼吸變的輕盈起來，似乎怕打斷了原本就斷斷續續的音樂。

孔雀東南飛……這個時候，可能只有被軒文帶回來的名喚蘇瓔珞的煙花女子吹奏吧￣東南飛，慧娘咬住了銀牙，幾日來的委屈全化做眼淚奔涌而出，究竟是誰和誰東南飛？她的文哥哥才出去半年多，就已經成了瓔珞腹中骨肉的父親，東南飛……慧娘越想越難過，扯掉紅蓋頭嚶嚶哭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慧娘恍惚被人抱上床，下意識的睜開眼，看見的是那張朝思慕想的臉。

“慧娘，我對不起你。”軒文坐在床頭，低頭不看慧娘。

慧娘深吸一口氣，“你去看她了，是么？”

軒文抬起頭，慌亂的說道，“她有了身孕，今天又是我們的婚期，我怕她動了胎氣，才……慧娘，你，你別生氣……”

慧娘冷笑道：“你也知道今天是我們的婚期？在大喜的日子跑去另一個女子的房間，這算什么？”言語中慧娘眼淚又落了下來，“文哥哥，我不怪你帶個女子回來，只是你答應過慧娘一定陪我親手繡完喜服，你還記得么？”

軒文低了頭，說道：“我記得的，慧娘，我一直記著，只是后來我不敢見你，我辜負了你，慧娘……”

慧娘搖搖頭，哽咽著，“不，你不是怕見我，你是不想見我，你知道的，文哥哥，無論你做了什么我都會原諒你，但是你喜歡上了那個女子，在你心里，你已經把她當成了你的妻子，我不過是情非得已！是不是？”

軒文痛苦的回頭，“慧娘，以前我一直以為我很喜歡你，直到遇見了瓔珞，我才知道，我只把你當妹妹……慧娘，我真的不能沒有她，所以……”

“所以，就只能辜負我，對么？”慧娘用力眨落眼中的淚，“文哥哥，你知道我從來就沒有把你當哥哥，一直以來我都好喜歡你，聽說父親把我許了你，我不知道有多高興，你說要出門，回來就娶我，要我等你，我也好高興，可是你，就一句把我當妹妹就打發了么？”

軒文沉默著，空氣中只剩下窒息的沉默。

許久，慧娘說道：“睡吧，文哥哥，今夜不論怎么，也不要再出去了，好么？要不，我該被人笑話了！”

軒文點點頭，脫下鮮紅的喜服準備就寢。

慧娘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看著軒文的側面，那么俊俏的一張臉，曾經那么讓自己癡迷的一張臉，為什么如今會變的如此陌生？

“文哥哥！”慧娘輕輕喚著，聲音一如以往的溫柔。“今夜，要了我好么？我是新婦，明日見不到落紅，只怕沈家的臉都要丟盡了！以后我在林家如何立足？”

軒文憐惜的撫著慧娘的臉，點點頭，吹熄了紅燭，一夜無話……軒文是在第二天早晨發現慧娘斷氣的。慧娘用一根繡花針刺在了頸部，鮮紅的慢慢血染紅了新床，而不知為何，慧娘的喜服也浸在鮮血中，紅艷艷的觸目驚心，仔細一看才發現慧娘喜服上的鳳凰居然沒有繡上眼睛。

“有眼無珠啊！”沈父大哭，“我以為把女兒給了你，你可保她一世幸福，結果卻是如此！”

沈家要回慧娘尸首，安葬在沈家祖墳，從此與林家絕交。

林軒文在回娘死后終日愧疚不已，郁郁寡歡，無心生意，林家慢慢沒落。

那個被帶回林家的煙花女子蘇瓔珞在慧娘死后被立為正室，卻在不久后意外流產。

林家沒落后蘇瓔珞卷走大筆財產不知所終。

許久以后，沈慧娘的墳墓前常常會出現一落魄男子，嘴中不停念著：“有眼無珠，有眼無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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