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出了公園大門，在我的堅持下，我們一起去銀行掛了失，又轉而進了附近的湖畔紅酒餐廳。這家餐廳位于一個橋頭之上，名字為湖畔，實際乃河畔。

雖然我沒來過，但這是一家鬧市中異常安靜的西餐廳。服務員告訴我，這里的主要菜品是：牛排、草莓慕斯和三文魚料理。我想，今天至少是由我主導的相親餐，和劉軍、柳志梅再熟悉，也不能隨隨便便拉大街上一家快餐店，這是對人家馮小樂的尊重。

我們選了一個四人座，馮小樂只有選擇和柳志梅安靜地坐在一起，坐在我的正對面。，我尊重大家的意見，分別點了牛排和三文魚。女士吃三文魚，男士吃牛排。旁邊有兩個碩大無比的燈泡照得我頭發懵，喊服務員配了一瓶紅酒，記得自己開了車，倒上了小半杯也沒敢喝。我突然想起大學時期的劉軍來。

說起劉軍的話是在太長，我只好長話短說。

劉軍是我的初中同學，初中時候我們兩個就勾肩搭背狼狽為奸。我們一起扛兔槍打過野兔，野兔打不著跑農民家里打家豬，可惜豬皮太厚沒打動，只是惹得豬嗷嗷直叫；我們一起跑他家里偷面粉，偷了面粉洗面筋，面筋洗出后掛在竹竿頭上粘知了，最后把捉到了知了喂他們家的雞，喂到最后他家的雞都吃不動了；我們一起跑書店，問書店的老大爺要黃書，老大爺左右偷看見四周無人哆嗦著手將薄薄的書遞給我；我們一起進藥店，因為藥店墻上掛著女人身體解剖圖。

后來也許思想出了差錯，他高考失了利，陰差陽錯復讀了兩年我們又重逢在一起。只不過此一時彼一時，過去他是哥，現在他是小師弟。但小師弟就是不簡單，剛來學校沒兩天就把到了柳志梅，把我的眼睛嫉妒地又近視了好幾倍：我的意思是說，過去看女孩平直身子看，自從他把妹成功后我得伸頭看。那一年我大三，他打一，我穿著他的大褲衩在校園操場打籃球，他領著妹妹來觀看，妹妹一身牛仔衣，文靜得就像今天的馮小樂。我左瞄、右看、上看、下看心里暗暗吃驚劉軍不簡單，天生有把妹妹的天賦。

從此我就成了電燈泡，他們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去，一直跟到大學畢業也沒學到把妹妹的技巧。他們還在校園里混，但住所已經混到了校園外。

現在想來，出來混遲早總要還這句話，還真不錯。過去我做電燈泡，今天他們兩個做電燈泡，差別也僅僅是人數上的差別。想想當年戀愛時的柳志梅，和現在風馳電掣、雷厲風行、辣手摧軍的柳志梅，我總結出一句話：女人因為戀愛而美麗，男人因性生活而憔悴。你再看看劉軍的臉就知道到底為什么。

志梅的三文魚沒吃兩口，抬頭看見劉軍的牛排已經空空如也，她抿了一下嘴，道：“我已經飽了，你把我剩下的吃了吧。”劉軍什么話都沒有說，拉起盤子操起叉子狼吞虎咽，魚就全不見了。

馮小樂在旁邊羞澀著紅彤彤的臉偷笑。

我說：“實在不夠吃了我們再點啊。在這里吃飯不是圖個吃飽，是圖個氛圍。我們每人干一下杯，品品紅酒怎么樣。”

也許時間到了播放音樂的點，也許音樂一直在響著而我沒在意，不知安裝于何處的音箱里，響起了庾澄慶的《情非得已》。熟悉的曲調、熟悉的傷感刺激著我，我懷疑熱情的火山和某位南方男，也面對面品著紅酒吃料理。

整個吃飯過程，不知道我們說了些什么，也許根本就沒有說什么，除了安慰那張銀行卡和銀行卡的主人，以及劉軍的肚子，似乎沒有什么合適的主題了。所以飯局一結束我的情緒也受到了不良的影響，提出送他們回去。

他們住的地方都不算遠，我先送劉軍夫婦倆，然后回轉頭來送小樂。

目前的情況是，小樂和志梅兩個在一家公司，小樂剛上班，在外租了套五十平米的小房子，但對一個女孩子已足夠。

我將她送到小區門口，心里有點亂，我在猜想可不可以送她上樓進她閨房。作為今天的男一號，提出這樣的要求，并由她給出一個答案，將決定今后的發展態勢，我有沒有機會成為她老公。

我下了車，伸手和她道別。

突然我想起什么，問她道：“馮小樂，你住哪一棟樓，幾號，在幾層？以后說不定窮困落魄了還要乞討到你門口呢！”

我知道她其實剛才也覺得別扭，兩人初次見面，目的又那么直接，旁邊有兩個電燈泡真的很多話沒法說。沒辦法說就是沒辦法去溝通。這樣這一天的時間幾乎全浪費，空讓人惱火。她笑了笑道：“我住的地方很好辨認，我一說你就知道，你從這個小區大門一直往里走，走到走不動了順著路右轉彎，再一直走一直走走到頭，看到一棟樓，順著那棟樓再向前走向前走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一單元進單元門，然后，爬樓，一直爬一直爬爬到爬不動了，看見正對一道門，那扇門就是我家的門。”

我撓了撓頭，做了一個暈過去的姿勢。

她的笑聲真像黃鸝鳥的叫聲。但黃鸝鳥到底什么叫聲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說她的聲音的確很好聽。

我說：“你真把我說暈了！”

她笑了笑，問：“要不要我再重復一遍？”

我嬉皮笑臉地說：“剛才只顧看你的臉了，如果你能再說一遍，我當然歡迎之至啦。”

她又紅了臉，眼睛轉了轉，低頭說：“我得再想想！”

的確，剛才她的那段話真的有點長，如果不做總結，說出來可能就不對。她深吸一口氣，道：“你從這個小區大門一直往里走，走到走不動了順著路右轉彎，再一直走一直走走到頭，看到一棟樓，順著那棟樓再向前走向前走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一單元進單元門，然后，爬樓，一直爬一直爬爬到爬不動了，看見正對一道門，那扇門就是我家的門。”

然后忽地吐出一口氣，彎著嘴角問：“聽清楚了沒有？”

我會心地笑了，道：“你等我一下哈，站在這里先別走，我有點事情處理，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去把車停好。”

我在小區門口找了一個停車位，停好車，從車里為她買的禮物取了出來，捧著來送她。她上身穿一件淡黃色的T恤衫，下面一條牛仔褲，腳上一雙休閑跑步鞋，雖然沒有絕佳的身材，但看著有說不出的青春感。我突然想，今天如果她穿了一身職業裝，跟著劉軍夫婦走過來，我會不會嚇得落荒而逃。一個女人如果太成熟，男人看起來駕馭不了，那么遲早把男人嚇跑，至少我會被嚇跑。

相信男人都不喜歡強勢的女人。

一個青春靚麗的女孩形象總能吸引年輕男孩的目光。過去我的大學時代，夠得著我打分的條件，基本是青春靚麗型，當然還得是其中的嬌嬌者。

她嘴角含笑盯著玫瑰花，問：“謝謝你的十五朵玫瑰花！”

我楞了一下，想：“她為什么這么問？”

馮小樂嘴角含著笑，似乎竟然有嘲弄的成分，又問：“你知道十五朵玫瑰花是什么意思么？”

我呆住了，眼珠子轉了半天圈也沒想出來。想想也是，沒有了解過這種信息，就是挨上五十大板也沒有一個結果。這讓我想起大學時候不會做的題，不會做倒是沒什么，但偏偏監考老師背著手伸頭看，嚇得我手中的筆遲遲下不去，而現在馮小樂就是那位監考老師。我依然是答考卷的學生。

我的筆也下不去。

我只有伸手撓頭，嬉皮笑臉地笑著。

她輕輕一笑，說：“好了，我原諒你了。”

我見她接過禮物，接過玫瑰，要轉身離開，我開口問：“你原諒我哪夠啊，你說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補充點什么？”

她嘿嘿一笑，說：“這就是我回去給你布置的作業，你回去自己看去。”

我楞了一下，問：“現在我還有送你的機會沒？一直走一直走拐彎后一直走一直走，然后一直上？”

她哈哈大笑，道：“隨便你吧。”

我頓時覺得天豁然大亮，一道霹靂閃電將天劈成了兩半，正中間垂下了一條黃色的巨幅圣旨，圣旨上兩個字：同意。有一個聲音道，慈禧老佛爺宣旨。她是那個慈禧老佛爺。

我就像一個跟屁蟲似的走了過去，順帶著又替她拿了禮物。

走了一道彎，又向上爬啊爬，果然如她所說，到了她的門口。

我又在琢磨能否進她閨房。

我聽說，如果放到封建社會，一個男生進了大家閨秀的閨房，這個閨秀可就慘了，要么嫁不出去，要么就直接送給這個男生做小妾。我多么迫切現在是封建社會，我的對面就是一個大家閨秀的閨房。

她像黃鸝鳥一樣的聲音道：“我的房間就我一個人住，有點亂，你將就點。”

老天又一道霹靂，慈禧的第二道圣旨輕松降落：恩準進馮小樂女士的閨房！

這是一套復雜的老式兩居室，一進門一個小小的客廳，客廳小得不能再小，放了一個冰箱，一個餐桌就幾乎沒有立足之地。小樂她一進門就換了鞋，讓我實在有點臉紅，我問：“我需要換鞋么？”我心說，千萬別讓我換，千萬小樂你別有潔癖，我的一雙大臭腳一露臉，這個對象又要黃，太違背慈禧她老人家的在天之靈。

馮小樂笑了笑，說：不用了，我自己在自己家里換鞋成習慣了。

然后她就引著我，解釋戶型：“左側是我的臥室，里面有點亂，你就不要再看了，右邊是一間空房，為我們老家的親戚朋友準備的，你想看就看反正空著呢！”

我對是不是空房沒有興趣，反正她提了，我就伸頭往里看，里面果然是空房。

她嘻嘻一笑，說：“你看我這里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餐桌下面有個小馬扎，你可以打開坐一下。對了，要不要喝水？我給你倒杯水去！”

以我的體型，窩在小馬扎上三分鐘必定會喘息不止，一不小心會缺氧。算了吧，閨房反正進過了，我相信慈禧她老人家的圣旨，還是先回去吧，公司里的雜事還得我過問。我說：“就不麻煩你倒水了，反正你的門我也認過了，等有一天我混不下去了，沒飯吃了，一定找你討口飯！”

馮小樂嘻嘻笑著伸出頭，從我擺擺手，道：“那小女子就不送你了？”

我也沖她擺手，眨眨眼睛道：“真的不用你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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