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我準時起床。

雖然今天是周末，但我長期以來的習慣已經很難被打破，除非像昨天早上那樣，讓我在夢里欺負小女孩。一晚上都在欺負小女孩，搞得我很疲憊，但那種勞累，是一種結合著放松的疲憊感。這種四肢放松，心理踏實的感覺，在我這幾年的生活中，還有嘛？沒有，這是我記憶中唯一的一次沉睡。

這種感覺難道與王璐璐有關？

我穿好運動服，帶上音樂播放器，又開始新一輪的gothisway。那一天，在俯瞰天下社會的一套未售商品房內，王璐璐說，你編的小狗根本不像，小時候有一個叫小書的男孩，曾經給我編織過同樣的一只，回家后我媽說是山羊，那個男孩，他也姓林，和林先生您一個姓。王璐璐說這話的時候，雙眼泛著淚光。

我不知道我們普普通通的幼時伙伴相遇，能給我們帶來這么大的情感沖擊。

那天我們認出對方后，兩個人沉默了良久。

因為時間過得太快了，世界變化得也快，我們每個人的變化也是如此之快。幼時的她，下巴總掛了一坨嬰兒肥，臉蛋像一個大大的紅蘋果，唯一真正能吸引男孩子的是那一雙眼睛?，F在細看她的臉，也許是歲月盤剝之故，已經被拉長了，下巴早已不見嬰兒肥，甚至下巴變得有些尖。眼睛雖然沒有變，但身體的變化更加之大。所以，在我們面對面那么久的時間內，我們知道對方的名字，但卻不敢相認。

后來，在我們平復情緒之后，她拿掉了安全帽，我也跟著取了下來。

安全帽的作用發生了改變，我們把它們當成了座椅。

她聲音溫柔，輕輕瞄我一眼，道：“你的變化挺大的！”

我回答：“是呀，你的變化也很大。”

她又笑了一下，問：“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開始懷疑我是幼時的王路路呢？”

我問：“你還記不記得那天，你站在開發區發房產廣告的事情？”

她苦笑了一下，道：“我又怎么能忘記呢。那天下了暴雨，可把我嚇壞了?？墒悄菚r你在哪里？難道看見我了！”

我提示她：“知道附近的庖丁堂嗎？”

王璐璐答：“當然知道了，我就在它的旁邊發廣告！”

我說：“我就在門口叼著煙卷看著你！”

王璐璐恍然大悟，道：“噢，我印象中中午有個年輕人，在門口晃了很長一段時間，一會兒看次手表，原來那個人是你啊?！?/p>

我笑了，道：“那人正是在下?！?/p>

王璐璐還是很奇怪，道：“可是你又從哪里懷疑我的呢。噢，我想起來了，我們的房產廣告上都訂了各個業務經理的名片。”

我說：“對，幸虧你訂了名片?！?/p>

王璐璐會心地笑了，我們又沉默了良久，因為，真的不知道從哪里開始說起。

我問：“你現在過得怎么樣呢？”

王璐璐道：“還能怎么樣，有什么樣的條件過怎么樣的日子吧。順心即可。過好日子，也不是強求得來的?！?/p>

我覺得她說得話是有道理，但似乎有些傷感。

我以欣賞的目光看著她，道：“有你這外形，還有你的工作態度，我想你的業績肯定很不錯?！?/p>

王璐璐大而有神的眼睛中，似乎閃現一種不易察覺的迷茫，她溫柔地說：“業績還行吧。但只是吃個青春飯，以后能做什么，還一點不清楚呢！”

我安慰道：“將來的事情，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吧。”

王璐璐問我：“你現在做什么職業？”

我笑著問她：“你覺得我現在像什么職業？”

王璐璐也笑了，說：“我覺得你像一個做安利的業務員。”

我囧得臉都發熱了，問：“什么？做安利的業務員？為什么？”

“因為，因為穿西服打領帶呀，打扮太職業了，而且又干干凈凈、油頭粉面的?！彼嬷焱敌Φ?。

“不是吧，我可是要崩潰！”我裝作一副暈倒的樣子。

“不過你調皮起來還是很像小時候的樣子，我覺得人的本性是不變的?！彼f。

“那你什么本性啊，小鹿？”我問。

她的臉紅了，道：“我的本性啊，我這種人是沒有前途的，我的本性也不重要。不像你們男人，要擔那么多責任和壓力?！?/p>

我辯駁道，“但是你總有自己人生的努力方向吧，我怎么覺得你每說一句話，都有那么點傷感之情呢？過日子應該開心起來，自信起來。”

她傷感地說，“你的話也不全對，但一個人活的有尊嚴的時候，她自然會很自信，會很開心。”

我反問：“難道你沒有尊嚴？”

她說：“我有自己的尊嚴，但僅僅限于自己。我現在的最大問題是生存，真的，我很有壓力，我……”說著說著，她竟然伸手抹起眼淚來。這與我看到的，穿一身售樓小姐制服，形象現代充滿活力的房產經理完全不同，這簡直是一個經受幾十年生活打擊的老女人才具備的心態。

我問：“能有多大的壓力呢，到了你現在的地步。我根本無法想象，我覺得你的思想有問題。是不是有其它什么原因？”

她的眼睛依舊很紅，但似乎又為自己鼓氣加油，道：“是的，有時候我的思想是有點問題。但原因……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

看來她有什么隱私不太好出口，比如她老公孽待她，她孩子讀書不爭氣，或者她夫妻老慪氣等等。但這種問題我又怎么能問出口。我一個沒有成婚的毛頭蛋子，對付思想閱歷深的人簡直不成體統。私下我也真總結過了，我就是一個能欺負涉世未深的純潔女孩子而已的二流小混蛋。

我們又沉默了下來。

時間還很早，我還有很多好奇的問題想問她，比如過去給我蓋的章，這個問題簡直讓我陶醉了整個青春期的發展全程，直至有熱情的火山替代了她。包括她的那些家庭私事，我真的很好奇。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問：“你愛人現在做什么？”

沒想到她也抬起了頭，問：“你愛人現在做什么？”

我們竟然異口同聲，問了同一個問題。

她臉紅了，道：“你先說?！?/p>

我說，“我這人現在還沒有要呢，可能小時候辦的壞事太多了?！?/p>

她逼問我說：“剛才說道你的職業你還沒告訴我呢，你現在主要做什么？”

我只好回答：“我在一家設計公司做設計，我是一名工程師?！?/p>

她羨慕地說：“真偉大?！?/p>

我心里不屑地說，自己和真的很偉大一點邊都不粘，關于是一名設計工程師，倒是粘了點兒邊。但撒謊的話張口就來，這個習慣現在的確不太容易改。自從辦了公司，每次有人問我做什么，我實在不好回答。如果說的夸張點，我是公司總經理。但如果說的實在點，就是小老板。就像我們稱呼拉面館掌柜的叫老板一樣，而且還沒有人家的老板規格高。

我說，說說你的家庭吧。

她沉默了良久，說：“我的家庭很簡單，有一個爸爸，一個媽媽，爸爸三年前去世了，媽媽現在和我一起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如此而已。”她的聲音有些嘶啞，看來不是幾天前的暴雨使她感冒，而是后天自然形成的一種嗓音。這種嗓音說出這段話，讓我覺得有點絕望的灑脫之感，不知道到底為什么。

后來，兩個人實在沒有什么好聊的了，只是不斷地在唏噓感嘆大自然造物弄人，施展乾坤大挪移把我們兩個又撮合到一起，說了半下午懷舊的話。

她把我送出售樓部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有一種解脫的感覺，從我自己夢里解脫出來的感覺。天空是清爽的，人是會逐漸成熟的，看到幼時的小伙伴變成一個成熟的大人，有著豐富的個人思想。我看見王璐璐身姿颯爽站在售樓部正中央，不禁感嘆她的生活的其實還算不錯，我感到真的很欣慰。

早上跑完步，我依然喝了豆漿。

喝完豆漿，我跟老張、小張打一聲招呼，直奔火車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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