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拉著我的手,像父親一樣微笑著說:“沒事啦,沒事啦。小小的挫折而已。”我滿眼熱淚,另一只手轉過來拍拍他的肩,道:“謝謝各位,我簡直以為自己被拋棄了,突然就變成了一個沒娘的孩子!”
張忠實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一句話嗎?”
我問:“什么?”
張忠實道:“五個字,做事先做人!”
我笑了笑:“這怎么能忘了呢?我一輩子都忘不掉。”
張忠實哈哈大笑:“我相信我們的林副總經理過去的所做所位,真的已經很優秀了,這一切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真的為了我們公司。是不是啊,各位?”
眾人一齊起哄。
黃秘書說:“一會兒我們到飯店擺一桌,我們到地方了,好好聊一聊,也為林總壓壓驚,好不好?”
眾人又一齊起哄:“好!”。
酒店。
包間內。
我情緒恢復平靜,問黃秘書:“我相信你們在外邊肯定也做了工作。誰來告訴我你們到底做了什么?”
財務主管站了起來,道:“其實也沒什么,我們通過各方的關系,搞清楚了孫的案子,其實跟我們沒有什么關聯,但畢竟我們剛拿下的業務是經過了他的手。所以,像這種事情,也就是花個小錢就擺平了。通過我們的業務招待預算下手,分出一勺子羹就打發了。”
我還要質疑什么,張忠實給我使了眼色,道:“事情過去了,我們就不要再提了。我提議,我們一同敬林副總經理一杯,為了他全新的生活體會,哈哈……主要為了我們四方的事業更加出色!”
酒嘛,自然少喝不得!
席中,小張給我敬了酒,輕輕地給我說:“林總啊,我也跟你三年了。三年來,說實在,也得到了不少實惠。那么現在我要像親人一樣,告訴你、也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元旦快到了,我到時要擺婚宴,林總你一定要參加啊。我邀請你做我的主婚人!”
眾人嗷嗷起哄,道:“這個酒一定要喝。主婚人的酒也要喝。”
我連忙接應,道:“一定要喝,一定要喝。不行,我自己喝不行,小張啊,實話告訴你,我要吃你醋了,我還沒動靜呢,你就偷偷把證領了。我可要罰你酒啊。”
小張嘿嘿笑,道:“該的,該罰。”
黃秘書道:“林副總經理啊,你干脆也抽時把漂亮的女朋友介紹給在座的各位認識一下嘛,也把婚事盡早給辦了。也少讓我們這些個人操心,對不對啊?”
大家齊聲喊:“對!”
我打著哈哈喝了酒。
這個話題看來我是不敢接了,接了也解釋不清楚。
小張偷偷地跟我說:“林總啊,我買了婚房了,鑰匙還沒拿到手。現在準備裝修,看來結婚時暫時也住不上了,咱們過去的鴻鵠那60平米的房子,能不能先租給我用用,按市場價收費沒問題啊,我有一說一,咱們親兄弟也明算賬。”
我的心咚咚跳了兩下,道:“沒問題,不過啊,本來這房子有想法的,看來用不上了,可以先讓給你住。”我突然想到了王璐璐。
這時黃秘書點了點我胳膊,輕聲說:“林總吶,你手機充電沒?公司近幾天的業務單據也蠻大的,有不少客戶聯系您,我幫你快點充上,公司的事情還得麻煩你盡快落實呢。”
自從出了反貪局,我一直沒想到手機要充電。黃秘書接了手機,跑了出去,聯系了飯店方,找了個快速充電器,又回來在房間找了個壁插充電。
做好這些事情,她神秘地對我說:“你的女朋友這幾天到處找你,我也沒辦法把實情告訴她,但她要了公司電話,也要了我的手機。早上我告訴她,你可能晚上就回家了,她讓我告你一聲,如果你確定回來了,今天晚上下班后,她要到你家里去。”
我知道她說的是馮小樂。
是啊,馮小樂,我的女朋友。
上衛生間的時候,小張在門口喊住了我。
小張輕聲地說:“我買房子的時候,碰到一位很漂亮、瘦瘦的、眼睛大大的女銷售經理。我們聊了起來,談起了我在四方公司,然后你猜怎么樣?”
我突然覺得呼吸有點兒停滯,一口菜噎在喉嚨,咳嗽半天,說:“快說!”
“她問我認識不認識林瀟書?”小張說。
“你怎么說?”
“當然有什么說什么嘍,我說你是四方公司的總經理……”
“然后呢?”
“然后,好像她一副很不可思議的樣子,對了,那表情跟你現在的表情有點像。”小張嘿嘿笑了笑,接著道:“我感覺你們好像認識似的……”
我一把抓住了小張的左右胳膊,搖晃著問:“你是在哪個樓盤,哪個售樓部,什么時間,哪里碰到的她?”
小張說:“不遠啊,就在你現在的家北面,也僅僅兩到三公里的路程,有一個大大的工地,房子已經蓋得差不多了。但售樓部在工地的西側,另一條路上。如果走到那條路上,很容易看到的!路現在還沒起名字!”
我著急地問:“社區是不是叫巴黎印象?”我和王璐璐練車所在,我們爬的那棟三十幾層高的樓房,就是巴黎印象社區。進入冬天以來,巴黎印象的彩色廣告在我家門口滿地亂飛。
小張似乎感到莫名其妙,疑惑地點了點頭。
我哽咽地說了兩個字:“謝謝!”
然后我沖進包間,對大家說:“對不起了,各位,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明天到公司了我再解釋,到時我賠禮道歉!”說完就要往外沖。
由于我是領導,他們只能目瞪口呆地傻著臉,不好意思說什么。
老張一把拽住了我,問:“什么大事?如果是婚姻大事,我們放你,如果還是泡妹妹,玩感情游戲,免談!”
我哭喪著臉求道:“真的是婚姻大事,叔,你讓我走吧,不然又要雞飛蛋打了。”
老張松開了手。
黃秘書在我身后喊道:“林總,你的手機!”
我又沖了過來,接過手機,向外跑去。手機已經可以開機,充上了一格電,看來可以堅持二十分鐘。
手機里面有不少收到的未閱讀消息,我邊跑邊看,共計25條。
除了4條天氣預報、4條每日新聞快報和賣房子、賣槍支、搞貸款等9條垃圾廣告,還有1條我上大學的兒子發過來的出事遇短信,要求匯款,有人喊我爸爸,但我他,媽哪來上大學的兒子。一條不知道是誰發的:“你怎么了?手機一直關機,難道真出事了?”
剩下6條全是馮小樂發過來的。
“笨蛋,打你電話打不通,怎么回事?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我還是有點擔心你,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不回話?發消息也沒有動靜?你這個壞蛋吶,到底做了什么壞事?”
“本來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的,可是聯系不上你。如果你打開手機了,請第一時間跟我聯系。”
我看了看時間,現在是下午兩點二十分,她們肯定在上班,我心想,算了,反正晚上還要見面,我向前跑著往下翻手機。
“我……我……其實想說的是:我們的性格不合適……興趣、愛好也不一致……我漸漸感覺到,當初的美好瞬間已經離我好遠好遠……我……我們分手吧!笨蛋。”
“你真的就這樣失蹤了嗎?”
“感謝你給我帶來的一切,真的,笨蛋,我……謝謝你讓我成熟,讓我快快長大,讓我明白男女戀愛不單單有蜜糖,而是酸甜苦辣咸、油鹽醬醋茶。我覺得我們不合適,可能對你來講,王璐璐更合適你。你需要的是一個可以給你安心,讓你的事業更加前進一步的女人。雖然我不認識她,但我有直覺,我們是兩種類型的人……”
我滿頭大汗,放下拿手機的那只手,在路邊停了下來,呼呼喘氣。
開發區的大街上,沒有幾輛車,速度卻非常快,“嗖”地一下從身邊經過一輛,身旁蕩起了一股灰塵,卷起兩片碎紙,碎紙迎著風飄向空中,而后盤旋著落在路中的綠色隔離帶上……
我站在路邊徘徊。
手機吱扭著閃了一下,滴滴答了一聲,提示關機了。
突然覺得自己也像一只雞:兩只互相咯咯噠噠、互掐、互咬、爭奪漂亮老母雞的公雞中的一只——敗了的那只,夾著尾巴左右搖擺,不知是要靠近母雞,還是躲回自己的根據地,好好地哭上一場,以便明天重新開始爭斗。
即使現在到了售樓部又能怎樣?即使看見了王璐璐,那么我可以講清楚自己的目的是做什么嗎?僅僅是看一看許久沒見過的容顏?還有沒有其他?看過之后呢?
我左右搖擺,在極度抑郁的心情中又返了回去。也許老張、黃秘書他們還在上邊討論我剛才像瘋子一樣的表現。我默默地在餐館樓下的門口徘徊,覺得上去了又能怎么樣?我茫然四顧,看見一輛出租車,出租車司機滿臉期待地看著我。我沖他搖搖手,他不屑地“切”了一聲,車屁股冒出一股濃煙,跑掉了。
過了沒半分鐘,又一輛出租湊了過來,是一位漂亮的女司機。女司機沖我微笑,搞得我猶豫上還是不上,她沖我命令似地喊:“快點兒啊,帥哥,生意不好做,你這一猶豫,我損失兩塊錢!”
我便沒辦法拒絕,拉上了車門,付錢時意識到好像里面少了千兒八百的。平時一般我的錢包里應該有小兩千,可是給出租司機錢的時候,我卻發現只有幾百,怎么可能掉到路上呢?我又開始回憶,想起記過楊班長的手,胖子的手和瘦子的手,不會是他們吧?
我冷笑了。
回到我的樓下。
上樓之前,我有點發懵,我的家已經多少天沒進去過了?
四天、五天還是六天?
大概在衛生間塑料盆里面,襪子應該堆著二十多雙,脫下來還未洗。床上應該丟著三件換下來的襯衣,門口有兩雙沒有擦鞋油的皮鞋,被子沒疊,電腦桌上灰的厚度應該超過普通打印紙張的厚度,印象中桌面上有一個煙灰缸,煙頭像火箭般地枝枝斜向上插著,堆著放不下了,旁邊有一個雪花啤酒易拉罐,里面也丟滿了煙頭。陽臺上的吊蘭由于多天沒澆水,已經葉子萎縮成很小的一團,葉子應該成片的干。
對了,廚房的水槽里應該堆著吃完沒有洗的飯碗,大概有十來次了,堆得老高;垃圾簍里面的垃圾是不是也沒收拾,我記憶中已經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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