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魂魄離了身。”賢鏡大師也不隱瞞，直接說出。

其實忘心丹根本沒有讓人忘卻事物的功效，也許曾經南國祖先研制的忘心丹有忘記一些事情的作用，可經過這么多年，藥方早已失傳多年，到如今那是斷斷沒有忘情、忘事的用處?？粗鴥扇瞬豢芍眯诺谋砬橘t鏡大師娓娓道來：

“御醫為公主配制的忘心丹里加了一味名叫噬魂草的草藥。這種草藥一聽名，你們就應該明白它的作用，噬魂，噬魂，即吞噬人的靈魂。對于一般人也無甚大礙，可對于公主，那卻是致命之藥?！?/p>

聽到這里，上官塵頓住，他頹然坐下。這一切，都怪自己，若不是自己私心想要留下冰兒，冰兒就不會如此。

歐陽玉卿看著一臉悔恨痛苦的上官塵，真恨不得殺了他一解心頭之恨，可也知道這么做也于事無補，只得把一切希望寄托在賢鏡大師身上。急切的看著賢鏡大師道：

“大師，既然你知道馨羽昏迷的根結，那也應該同樣知道如何喚醒馨羽，對嗎？”

“當然知道，不然公主也不是現在這副樣子了。老道開的藥方里即有克制噬魂草的勁敵，長生草，老百姓俗稱九死還魂草。一般人服食此藥，即可清醒無事，如心蕊。”

“九死還魂草？”歐陽玉卿皺眉復述道，心里一緊，心蕊已無事，說明九死還魂草是有用的。賢鏡大師說過，并蒂蓮就是喚醒公主的唯一法子，可既然是這樣，那為什么馨羽還是不醒？難道問題出現在并蒂蓮上？

知道歐陽玉卿想通了關鍵，賢鏡大師道：

“老道也沒有想明白為什么公主還不醒？依公主的情況，這并蒂蓮是絕對能夠召回公主魂魄的?？垂鳜F在的樣子，老道也可以肯定，公主的魂魄已經回到了體內?！?/p>

上官塵走到床邊，握著已恢復如常的莫馨羽的手，喃喃的說道：

“那為什么她還是不醒呢？是因為生塵兒的氣了嗎？還是因為想要懲罰塵兒的過失?！?/p>

賢鏡大師嘆息著搖了搖頭：

“醒，這幾天也許會清醒，可醒來的也不會再是原來的公主了…”

再過兩日，歐陽玉卿就要回北國了。他來南國已經快一個月了，國力不穩之時，離開上京多日，是他這皇帝的失職。賢鏡大師說，馨羽這幾天就能清醒，他沒有再提聯姻一事。上官塵對馨羽的感情，他看得清清楚楚，若是再提出，他怕上官塵再做出什么傷害馨羽的事。

所以他打算等馨羽清醒后，就回北國，穩定國力之后，等上官塵放松對自己的警惕之后，在來找馨羽，只要馨羽愿意，哪怕是用搶，他也會把馨羽帶走。

只是賢鏡大師的那句話，讓他有些不安——醒來也不會在是原來的公主了。

馨羽她，會因為忘心丹忘記自己嗎？

上官塵屏退了所有宮人，連李映山也沒讓伺候，一個人在這有些涼意的夜空下緩緩而行。賢鏡大師說，冰兒就快醒來，心里那塊沉重的大石終于落下，只要冰兒能夠醒來，什么都好，哪怕，哪怕她心里想著那人，自己也不會在勉強。比起自己的私心，冰兒的性命更為重要。只是賢鏡大師那句‘醒來的不會是原來的公主’讓他琢磨不透。

“什么叫做‘醒來的不會再是原來的公主?！俊?/p>

站在賢鏡大師門外的上官塵自嘲一笑，沒想到這聽墻角的事又讓自己做了，罷了，既然做過，那再做一次又有何妨，只是賢鏡大師這番話，原來難倒的不止自己一人。

本在入定打坐的賢鏡大師聽聞，眼皮也不抬的說道：

“北皇這么晚來找老道，就為了此事？”

“還請大師賜教?！睔W陽玉卿恭敬的說道。等了好一會兒，賢鏡大師也沒有開口的意思，一向沉穩的歐陽玉卿也有些著急，思量片刻，單膝下跪，雙手抱拳，對著賢鏡大師一拜，道：

“大師，請你告訴我?！?/p>

頓了頓，又道：

“是不是忘心丹起作用了，馨羽她…她可能會忘記…一些事情?！?/p>

他本想說的是‘馨羽可能會忘記我’，可想到大師并不知道他與馨羽互生情愫，話到嘴邊給改了。

賢鏡大師才慢慢睜開眼，看著跪在他面前的歐陽玉卿，歐陽玉卿對莫馨羽的感情，他看在眼里，怎可不知，加上上官塵用墨菊配制忘心丹一事，他就明白了始末。看著堂堂一國之主，尊貴無比的北皇跪求自己，仿佛當年上官翼為求娶鳳兒跪求自己一般，想著莫馨羽可能已經再也回不來，他這顆看破紅塵的道心似乎也有些于心不忍。一陣嘆息之后，他便不再隱瞞。

“莫姑娘可能回不來了？”

“什么？”歐陽玉卿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著賢鏡大師。他說的是‘莫姑娘’，不是公主，這意味著什么，歐陽玉卿不敢深思。

“北皇先起來再說吧！”賢鏡大師起身下榻，扶起歐陽玉卿后，踱步到窗前，雙手背后。

“不知北皇對莫姑娘了解多少？”

歐陽玉卿想了想道：

“朕以前一直以為，朕對馨羽了解甚深，可現在，恐怕不是。曾經，馨羽問過朕，若她不是南國公主，只是莫馨羽，朕會怎么想？”

賢鏡大師轉過身訝異道：

“哦，莫姑娘對你說過這樣的話！”

歐陽玉卿點點頭。賢鏡大師道：

“那你怎么回答的？”

“朕當時誤以為是她的身份有問題，只顧著擔心她的安危并沒有去深思這番話，但朕的心里從不在乎她的身份，是不是南國公主并不重要，朕認識她時，她是莫馨羽，想要娶的人也是莫馨羽?！?/p>

“好?！辟t鏡大師欣慰的點點頭道：

“也許是不該瞞著你的，老道想，就算是離開，莫姑娘應該也是希望你清楚知道自己中意的人到底是誰？

老道想，‘馨羽’應該是莫姑娘的本名吧！是她在那個世界的本名?！?/p>

“那個世界？大師這是什么意思?！?/p>

“莫姑娘不是云滄大陸之人?！?/p>

“不是云滄之人？”

“確切的說，莫姑娘的靈魂不是云滄之人，你認識的莫姑娘，其實是公主之身，異世之魂。南國公主上官冰兒早已在渭城牢房死去，如今公主身體里的魂魄，是來之異世的莫馨羽的魂魄?！?/p>

歐陽玉卿震驚，異世之魂！難怪，難怪馨羽說，她不記得南國破國之恨，不記得沈毅軍殺父弒兄之仇。原來她早已說明，從渭城牢房醒來之時，她就已經不是南國公主，她只是莫馨羽，她只是他的馨羽。

“而現在…”賢鏡大師眼里也有一絲悲傷，道：

“而現在，她應該是回不來了，所以我說醒來后的也不會是原來的公主。如果她醒來，那么即有可能是原本的上官冰兒魂魄歸位…。”

“那馨羽呢？她去哪里了，是回她原來的地方？那是哪里，你告訴朕，不管什么代價，朕也會去接她回來?！?/p>

“回去？”賢鏡大師嘆了一口道：

“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她在原來的世界已然身死，這世靈魂被迫離開，即是魂飛魄散、灰飛湮滅之果?！?/p>

魂飛魄散！

灰飛湮滅！

歐陽玉卿不敢相信，最后得到的結果是這樣，可賢鏡大師的無奈、肯定的神情，讓他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沙姓J是回事，接受卻是另一回事，他怎能接受，醒來的馨羽不是他的馨羽。

躺在床上的莫馨羽容色已經好了許多，呼吸勻稱，如睡著了一般。歐陽玉卿捧著莫馨羽的一只手，她的手指纖細，指甲修剪整齊，沒有丹寇，從他認識她開始，他就沒見過她的手指凃任何的丹寇。可指腹和手掌都有細小的干繭，他知道，這是練劍習武得來。她是特別的，不同于世家女子的扭捏，也不似宮廷女子的嬌蠻，大方得體，淡然處之是她獨一無二的風格。若是醒來的不是她，那于他來說，又還有什么意義呢？

賢鏡大師說，照馨羽現在的脈象來看，生命已是沒有危險，若想醒過來的馨羽還是他所中意的馨羽，那就得看他于馨羽的重要性了。如果馨羽對他情深更重，也許念著這份感情，還能以堅定的意志沖破神力的束縛，回到云滄。

這份希望非常渺小，渺小得賢鏡大師都沒打算告訴他。也許是他對馨羽的真心打動了大師，也許是大師不忍見他悲痛，給他一個安慰。可不管什么原因，他有了這個微小的希望，盡管微小，他也得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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