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拉緊了韁繩，四處奔突的馬終于停了下來。

我仰望蒼穹，無語凝咽。

歲月不饒人，時間如何會因一人而停止？

我將馬車停在了皇城前，引來了一陣騷動。我解下肩上的琴，昂首挺胸地抬步上前，端坐于人群之首將琴置放于身前。

眾人面面相覷，不解我意。

我雙手撫琴欲彈，心中默念：成敗在此一舉，愿上天見憐！還我爹一個公道！

琴音起，凄惻悲涼，含悲痛，滿唏噓。凄婉之絕，使人聞之而泣。

朱唇微啟，吟唱武帝司馬炎妃左芬的《離思賦》：

“悼今日之乖隔兮，奄與家為參辰。豈相去之云遠兮，曾不盈乎數尋。

惟屈原之哀感兮，嗟悲傷于離別。彼城闕之作詩兮，亦以日而喻月。”

剎那間所有的回憶涌上心間，苦澀如泉。我將所有的思緒全然化在指間，將那如泣如訴的琴音推到了極點。

攜抱瑤琴，哀思難遣，地久天長。

“況骨肉之相于兮，永緬邈而兩絕。長含哀而抱戚兮，仰蒼天而泣血。”

遙想當年府中的快樂時光早已是恍如隔世，哀怨愁悶，郁郁不得。雙目緊闔，任由淚珠滴落打濕了微顫的睫羽。想著與我情同姐妹的春桃當胸一劍死于我面前；眾姨娘被極刑折磨致死，其狀慘絕人寰，實非常人能目睹；爹和菲兒被嚴刑拷打，如今即將上斷頭臺，血劍橫飛，身首異處……

“骨肉至親，化為他人，永長辭兮。”此句最是發于肺腑，直指蒼天，泣血啼哭。胸中一腔悲憤難以恣意，力凝指間，只能將那琴弦想象成可以訴說的對象。迅疾如驚濤駭浪又如狂風驟雨；遲緩如夜雨凄涼，又如生離死別。

悲、愁、苦、泣、哀、怨、念……交雜與心間，纏繞，交融，分離，繁復……

“慘愴愁悲，夢想魂歸，見所思兮。”琴音稀落，漸止。呼又頓起，如孤鳥哀哀長鳴，又似夜鶯聲聲啼血；如塵埃落盡四散人間，又如殘花落敗零落成泥。

繼續重復這句：“骨肉至親，化為他人，永長辭兮。”哀戚九轉，聽得人濁淚心傷，一片泣聲。如今的丞相府不知是什么模樣，我想象著它如今只怕是剩下焦土和灰燼，喧囂和快樂離它遠去，只剩下寂寞和怨恨。

只怕是芭蕉殘荷無語，飛蓬浮萍暗淡。徒留下寒蟬凄切，對長亭晚。唯有寸寸柔腸，盈盈粉淚。

“爹，人死了會去哪里？”或許是對死亡的好奇或許是對大哥的不放心，我幼稚地在大哥的衣冠冢前問爹這個問題。

“回家吧！到他父母的身邊，享受天倫。”爹默默地閉上眼睛，淚水緩緩地落入空中，劃過一道詭異的弧線。

“是嗎？”我冷漠地一句問道。“那如果我死了呢？就可以回到娘的身邊了嗎？”我突然好想看看娘長什么樣子，是我每天夢到的那樣嗎？

“傾城，你不要爹的嗎？”爹轉過頭來對上我復雜的眸子，悵然若失。

“我只是說如果，傾城怎么舍得離開爹呢！爹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最愛傾城的。”雖然我很想娘，但如今在我身邊的爹更讓我舍不得。爹雖然有時候對我嚴苛但這一切都是為我好，我知道他一人身兼母職是多么的辛苦。

“傾城啊，這輩子爹一定會好好待你的。”爹一手將我摟進懷中，寵溺。

我在宮門前不斷地吟唱著這凄婉決絕的悲歌絕詞，直到心力憔悴，頹然倒地，任由著淚水橫流。

“傾城……你怎么樣？”

“沒事！我還可以再唱！”我凝望著城門上的侍衛，欲續撫琴，不想皇城宮門樓上傳來一聲尖利的太監問聲：“是誰在這兒彈琴唱歌兒啊？”

所有的人都倏然抬眸望著城門上詢問的太監，既盼是希望，又怕是絕望。

“是我！”我大聲應允一句，驚了眾人。

“你為何彈唱如此悲涼詞曲？”太監高高在上地再次問話道，我不知是該答還是不該答，手中緊緊捏著一把冷汗。

“我要見皇上！”我答非所問只是亮出了我的真正的目的。

“你還沒有回答雜家的問題呢？”問話太監滴水不漏，看不出一絲表情。

“因為……”我正猶豫著打算和盤托出事實真相。

“小心有詐！”冷不防身后有人小聲地提醒了一句，我自然也謹慎起來。

“你是誰？”我不緊不慢地緊跟著一句：“我為什么要回答你的問題，難道你是當今的圣上嗎？”我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怕的他臉色大變。

“雜家是太后娘娘身邊的，娘娘被你的琴聲所感才來讓雜家問話的。”他只能灰溜溜地道出來意。

太后，實在是太好了！

“太后，說不定還有救啊！”

“是啊！是啊！”

“希望太后娘娘肯出面……”

眾人聽聞是太后娘娘的懿旨，自然都是盼望著能有轉機才好！

“請姑娘移步入宮吧！”我一愣，從容不迫地朝著這深鎖重門的宮闈進去，只盼蒼天有眼還我武家一個公道！

“傾城……”眾人似乎都極為擔憂，只怕我這一去便是尸骨無存。其實我的心里也隱隱有這種害怕，但只要存著一絲希望我都不放棄。

“沒事的，謝謝你們！”我翩然一笑，瀟灑轉身。

皇宮，我終于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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