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我被他們一家人帶到醫院,晚飯也沒吃。二姨媽送我到醫生那里。
醫生說,才一個多月,不能手術,等一個月再來吧。
二姨媽說,不行啊,再一個多月又要開學了,身體來不及調養。
醫生說,那這樣吧,我看這情況比較適合藥物做掉。
二姨媽問我,那就藥流?
接下來檢查身體。醫生說,她有些低燒,最好等燒退了再服藥。
一項一項挺復雜。醫生挺耐心,把每天做什么,會有什么情況發生一一交代。
出了醫院門,鋼要用車送我。二姨媽說,鋼子你先回去吧,我送她,順便說說話。
打了的,幾分鐘就到了,二姨媽送我到校門口就告辭了。
燒退后我就服了藥。第二天,我開始了地獄般的生活。身子發虛,頭暈目眩,我以為很簡單的事,哪知人卻倒下了。潛意識里以為鋼會來照顧我,可是一連兩天不見他來。而我這里除了幾塊餅干,什么吃的都沒有,只能天天熬一點稀飯吃。
第三天,我決定去買些吃的。早上剛下床,人一陣眩暈,但還是硬著頭皮出門了。
買了一些熟食,我把自己關在宿舍里。我好像已意識到自己中了計。我一個人對付那么多人,根本就不可能。
但眼淚只能往肚里流,我作了最壞的打算,鋼不再來找我,我一個人慢慢地好起來。 安靜的夜。
推開窗,天上又是一輪滿月。
月明星稀。
放上一張肖邦的碟,于是音樂回旋,像花兒一樣圍繞著我的身心綻放。
這樣的聽曲至少要10分鐘,心才能平靜。
每一個音符都飽滿得如同破繭而出的蝶。
肖邦的音樂還是小高興極力推薦我聽的。他說,你必須開開心心的。一個遠在千里之外的網友,卻能夠給我關心。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的吧,那些養尊處優,大權在握的人,他們是不屑于理睬我們這個階層的。而出身低微的人,永遠也不可能走進貴族的圈子。像《紅與黑》里于連那樣的人,注定一輩子痛苦。而如果不甘心于命運的安排,甚至還抱有野心與幻想,那他的人生最終只能以悲劇結尾。
這個社會對弱勢越來越公開的涼薄了,但那又能怎樣呢?我真正是悲觀透頂了。
音樂影響我的心情。
我從音樂里感受到了現世安穩的味道。因此,打開電腦開始寫回憶。
南方的夏天好漫長,我一個人獨自在宿舍里療傷了兩周。好在,我年輕,很快又強壯起來。
我愛看書,便到市圖書館辦了一張閱讀卡。那里白天可以借了書坐在閱覽室看,有空調。畢竟是小月子里,我便坐在最角落里,空調吹不到的地方。
不記得看過哪些書了,那無疑是我讀書收獲最多的一段時間。往往隨手一本,看著看著就入了迷。后來,我干脆跟收卡的阿姨講好,上午就帶了吃的來,中午將就一頓。我的宿舍只有十個平方,吃住全在,所以夏季很悶熱。
有一天,拿了一本植物圖冊看,看到了一個新鮮的名詞:槲寄生。
突然就想到了遠在江西婺源的母親。
母親六十歲了。我在家排行最小,上面有哥有姐。哥哥工作在廣州,姐姐書教的好,被調到了縣城最好的中學,父母親兩個人在小鎮,住著自己蓋的房子。小鎮緊靠縣城,這兩年更是與城市連在了一起。
說起小鎮,也就幾十戶人家。我們家除了幾間房子,還有前后很大的空地。母親改不了她種菜的愛好,屋前屋后種了應時果蔬,父親剛剛退休,他不喜歡與人交往,也沒有朋友,便天天看書,只是愛好變了,盡看武俠,而且他總是能弄到這一類書,瞇著他特別近視的眼睛,兩耳不聞窗外事。
他與母親兩個人還總是打架,像生活里惟一的自娛自樂舍不得放棄一樣。有時我打電話給姐姐,姐姐說,他們啊,三天兩頭打,還越打越有勁,活得也算滋潤。說話間姐姐也是中年了,聽她的口氣話都懶得說,哪還提得起精氣神與別人拳頭相向。
有時,母親被打狠了,便打電話讓姐姐姐夫回去講理。
父親打架時勇猛,打過后隨母親怎么哭訴都一言不發。
姐夫終于厭倦了這種沒休止的勸架,母親再打電話給他時,便推說事情多,走不開。
這時姐姐便充當安撫的角色,在課余匆匆忙忙趕回去救火。
我與姐姐剛開始交往不多,我求之不得家鄉的一切全總拋在腦后,只是后來我與姐姐聯系多了,有時也想家。
記得關于懈寄生我與母親的一段對話。
母親說,樹都知道要有依靠,你以后可要多長個心眼。
我理解母親,她那次被父親一巴掌打得臉腫了,一只眼睛紫了,一只眼睛只留了一條縫。
母親腫著眼睛就開始屋前屋后的忙碌,而父親天天中午睡覺,打著呼。母親那樣子讓人心疼,但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不能趁父親熟睡的時候,把父親扁一頓,而即使父親睡著了,他的余威還在。
父親睡熟了也是一頭獅子。
這是在圖書館。大家都那么投入的看書,可是我的思緒卻飛出很遠。
一種沖動讓我十分想趴在桌上大哭一通,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來。鋼是我的初戀,我把自己都給了他。而自從流產后,他便消失了。
我是不是被鋼拋棄了?他沒有理由這樣做。我應該找上門問個清楚的,但心里的傲氣讓我不想再糾纏,寧可忍受,然后盡快的忘卻。
我終于知道那小樹叫槲寄生。母親不知道那小樹的學名,但她知道女人有時也可以像這種植物一樣地活著。
看到它,想到這種生存方式,我終于明白了母親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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