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我在北海某中學做教師,是畫家跟當地教育機構及校長打了招呼。畫家是個有辦法的人。而這次到BJ,也是他替我請的假。
一個人無所事事,便天天上街。
BJ很大,但綠化很好。離畫家的家不遠的地方,有一片樹林,傍晚的時候會來很多鳥兒。它們在樹枝上叫啊,起勁地叫。當你停下來,目光透過枝椏尋找它們小小身影的時候,卻是找不到。
我有些留戀這樣的鳥叫。因為這樣的黃昏,這樣一個人飄在陌生的城市,當只有忙碌的畫家一個親人的時候,竟是絕對地依賴他與愛他。
我的祖母喜歡這些鳥兒。比如,春天的時候,鳥兒們叫啊,叫得特別興奮。奶奶就會說,這些鳥兒要做爸爸媽媽了。而秋天呢,云朵在天上飄啊飄,是快樂的,是忘我的。但奶奶說,是死去的人在天上推著云朵走呢。善良的人都到了天上,推著云朵走。這時鳥兒也跟著歌唱。
奶奶是在一個冬天死的,她死得無聲無息。她等不到我的安慰,她不讓我知道她的痛苦。她不跟我告別。人世間有這樣痛苦的事嗎?她是我最愛的人,她這么絕情的不說一聲就永別了。
冬天的天空也有云朵啊,而且傍晚的晚霞也是云朵啊,鳥兒這么起勁的叫,奶奶,世上最善良的奶奶,你一定是推著最輕盈的一朵云。你一定上了天堂。
在BJ,有時早出晚歸,專門到旅行社看有沒有一天游的項目。就這樣玩了不少地方,時間也特別好打發。
有一天,突然鬼使神差地打了一個電話給家里。母親說,你在哪?打電話到你單位,他們說你辭職了,你辭了職不要緊,回來也好啊,現在又在哪里呢?
我說,我到BJ了。
到BJ?那地方你能活???母親的聲音不咸不淡,似乎是關心又似乎是諷刺。
跟畫家在一起呢。我囁嚅。
母親停了不到5秒鐘,說,你又跟他在一起?。?/p>
母親知道我與畫家的事。她知道畫家有名有地位有錢,也知道畫家年齡大了兒孫滿堂,但她不管我。
我問你們都好嗎?
母親說,我們好不好你哪里管得到,你什么時候想過我們?
這一說,我有些不好受。要是以前,我會反駁,要不是家庭沒有溫暖,我怎么會自己一個人這樣沒目的地漂。而要不是父親這么忤逆,讓生身母親自縊而死,讓我失去了最親的人,我怎么可能如此絕望,如果孤注一擲,遠走天涯。我走,是為了不恨。
母親說,可能的話,回來看看吧,你父親身體不太好。
我本能地噢了一聲,心里格登了一下。父親怎么了,我竟是沒敢問出口。
父親身體不好,一直來酗酒不止。喝了酒情緒無法掌控,所以總是發火。
我對父親心存芥蒂。我忘不了他把祖母按在地上,向她砸凳子的舉動,我忘不了祖母蒼老的哀嚎,也不會忘了母親平靜似水地在一旁,眼睛連抬也不抬一下。
多么心狠似鐵的女人,盡管她是我的母親。
自從祖母把自己勒死后,我不再把婺源的家當家,我不想家,即使無家可歸。祖母不在了,家不復存在。
這一點,我是無法拗自己的情緒的。
母親猶豫了許久才掛了電話,她第一次有了這種親情的遲疑吧?
可是,BJ天天天藍,我正活得滋潤,根本不要回去。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