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春園的一半臨水而建。屋前是小公園,屋后則是觀光走廊,走廊里掛著一排燈籠。
我被眼前的景致愣住了,一樓二樓全是吃早茶的人,推車走來走去,在進門的地方,是各種現煮的粥,籠屜里是各色點心包子,各種小菜層層疊疊在推車里,每一樣都引人食欲。
花律師也不等別人客氣,點起菜來,一式三份。
有些嘈雜,人們擠來擠去,過節似的,少不得孩子們高聲叫喊。于是我們吃得很快,最后一碗碎肉面,我看著杜只挑了兩筷子,就放下了,說快走吧,不是人呆的地兒,把我聽了一夜的音樂全趕跑了。
花律師說,你啊,十足的唯美主義,藝術瘋子。
花律師把杜送回家,然后送我。在把我放在路邊的一刻,一個急急的88就開車絕塵而去。
我一個人站在路邊,其實是周一,吃過早飯后,我不知道還有什么事等著我做,回去無非是繼續睡。
似乎剛停了幾秒鐘,再看花律師的車時,已沒有蹤影。
我是不能站在路邊的,尤其是一輛輛嶄新的小車從面前一閃而過,我便有被拋棄的感覺。一次次地被拋棄。
就如花律師,他的锃亮的小車,瞬間就消失在人流里,消失在視線里。
這個世界很會孤立人,明明人如潮涌,摩肩接踵,人滿為患,但時常你是一個人,連個說話的都沒有。你心靈的舞臺無邊無際,但沒有一個人佇立。
那天,杜來找我。
這真是有意思的事,我與杜是同事,除了休息天,我們幾乎要天天見面的,他卻親自上門來找我。
我的住處離培訓中心很近,是一套可以看水景的住宅,這是畫家送給我最好的禮物了。
進得門來,杜說我給你帶來了一個小朋友。
我把頭探出門,真的看到了一個小小的女孩兒。
我欣喜地說,這么漂亮的小人兒,是你的女兒吧?
杜說,你健忘啊,我們家小喜子你不是見過的。
我拍了一下腦袋。真是的,杜做夢都想有個女兒,但得生了個兒子,虎頭虎腦的兒子人見人愛,只有他一個人嫌男孩子太淘。
我說,小小人,進來吧。
女孩子花蝴蝶一樣好看。
一定是你從哪里拐來的吧?我抬頭看著杜問。
你看看像誰再說,杜笑瞇瞇地說。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歡這個小小女孩。
我蹲下來看著小女孩,小小的櫻桃嘴,薄薄的眼皮子,纖直的鼻子,好嫩白的皮膚。
杜說,喜歡不喜歡?
我說,喜歡啊,像畫兒里的一樣。
杜說,人家說了,喜歡你的畫,要轉師啊。從明天起,她是你的學生了。
我納悶了。誰啊?這個家長也太不負責了啊。我什么時候也出名了?
杜說,你畫的纏枝蓮啊,牡丹花,玫瑰花,玉蘭花,淡墨荷花啊,蜂腰長腿美女什么的,人家喜歡。
我說,我哪是畫畫,是匠師畫的東西。你知道的,我們學工藝美術的一幫,不是到工藝美術廠,就是到紡織一類廠做匠師。看起來像那么回事,與畫畫差得遠啦。
杜說,真看不出小丫頭是誰?
我說,你就別賣關子了。
杜說,是花律師家的。這個小丫頭不喜歡我的畫。上我的課就想哭,坐不住,膽兒小,他爸爸指明轉到你班上,說小丫頭喜歡女老師。
我心里其實早已喜歡這個小丫頭了。因此,我對杜說,為什么這么急地送來,星期天你把小丫頭帶到我教室不就行了。
杜說,不行啊,花律師重托,我能不辦嗎?花律師可寵這小公主了。女孩的媽媽到國外進修去了,要一年半才回家。否則也不要我們男人操心不是,再說,我明天要出差。
上哪啊,這么熱的天。
杜說,到上海啊,我們幾個辦的畫展開幕,你可真是一點也不關心你的師兄啊,一天到晚夢游似的,眼睛里有誰啊?
我忙申辯,聽說了,這一次你可出風頭了,是全國十大優秀青年兒童畫家畫展。
杜得意地說,可不是,朋友們老早就喊著我請客了,等回來吧,我們一起瘋。
我把杜送出門,這個人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緞子的中裝,胡子很黑,頭發還是那么長,整個人香香的。
人走得好遠了,空氣里還凝聚著一團團香。
我揮揮手,不要聞這些味道。
極致感性男我歷來是避之猶恐不及的。他們都太自愛。但偏偏遇到的總是這一類。
小丫頭一個人坐在我的沙發上,兩眼一直圍著我轉。
我拿什么東西給她吃,她都搖頭。
我問,你叫什么啊。
小丫頭低低地說,花之雨。
喜歡跟阿姨在一起嗎?
小丫頭點點頭又搖搖頭。
正在這時,我的座機電話響了。
一聽是花律師的。
這才是我第二次與他接觸。
對于這些成功男人我一直是敬而遠之的。
王子一樣的人物,而我生來就是草,即使是草了也不是靈芝仙草,而是蒲公英,車前子或無名小草。
花律師說,我家小東西在你那啦?
是啊。
我半個小時來接,你這樣,帶著她在培訓中心門口的小廣場等我。
我對小丫頭說,爸爸要來接我們,老師一會兒帶你出門。
小丫頭高興起來,圍著我問,爸爸在哪里啊?爸爸什么時候來啊。看來是個很粘爸爸的小女孩。
等我們站到培訓中心廣場上,正準備張望的時候,花律師的車正好停在跟前。
小丫頭身手可快了,一會兒就坐到了副駕上,爬到爸爸身邊,叭就是一口。
花律師直喊,小寶貝,小寶貝。
親熱了好一會兒,花律師問,兩位美女,今天想到哪里啊?
我從打開的窗戶里跟花律師說話,我說,我就不出去了,天熱。
花律師說,那怎么成,我今天可是特地放自己假的,這一陣可把我忙壞了。小丫頭已正式拜你為師了,我今天是一定要請老師客的。
我猶豫著還是上了車。
大約一個多小時,車到了一座公園門口。
很簡陋的石門,上面寫著:竹林禪寺。
我這個人一直有些宿命,這不,眼睛一眨面前就是一座廟。
小丫頭從車里爬出來就沒有講話,等他爸爸泊好車,像爬樹一樣爬到父親身上。
門票也不要,三個人進了寺里。
寺里沒有游人,是個廢了的園子,除了兩排黑黑的房子,就是大得都可以合抱的結了籽的槐樹。
轉了不到十分鐘,有個光頭的男人出來了,一身布衣,玉樹臨風。
老哥哎……
布衣人一見花律師就小步趨前來了個大大的擁抱。
互相介紹,知道布衣人在深山古寺里鑿一批石頭獅子。雕塑家用眼睛很快地看了我一眼,用很大的嗓子說:
花老板,交桃花運啦,這個不錯蠻,看來又要被你糟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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