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律師見怪不怪地說,別亂說,她是小雨的畫畫老師。
雕塑家說,別裝模作樣了,這么漂亮的女人不動手才怪啊。你要是下手猶豫,我上。
我的臉一下子燥熱起來,這個雕塑家也真是口無遮攔。
原來在大片大片的竹林子后面,還有一個小小的院子,紫紅色的雕花木門木窗木椅子,雕塑家以天地作為工作臺,許多石頭女人似的橫七豎八躺在野外的地上,旁邊是壘成小山似的青磚。到了客廳,才看到左右兩個房間有床有生活用品。
我最喜歡的還是屋檐下的芭蕉。南國的芭蕉啊,在夏天更顯得蔥蘢旺盛。
花律師帶著女兒坐下來就懶得動了,我則好奇地到處看看。
分明是一處世外桃源。
西廂房后有一處紫竹林。一條碎石路面通向一條支路,這條支路可以往山上走。低下腰可見山上有個小紅亭子。
小鳥婉轉地叫著,更顯得幽靜。
院落里有不少樟樹,還有兩株桂樹,透過黃綠色的葉子,還可以看到幾株粗大的銀杏樹結了飽滿的銀杏果。
看吧,盡管到處看看。
雕塑家突然站到我身邊說,白天盡管看,晚上我這里可是關門謝客的。
我裝作聽不到,進了屋。
花律師說,怎么樣,我們進城喝酒去。
雕塑家說,算了吧,你是美人相伴,我就不去做這個燈泡了。杜說明天要去上海,等他回來我們一起聚不晚。
雕塑家一邊說一邊不停地向我眨著眼睛,樣子讓人十分難堪。
坐了一會兒,告辭。
雕塑家一直把我們送到車旁。
在車要起動的一刻,雕塑家把頭伸進車窗內,對我說,美女,花大哥真的不錯。
我抿嘴而笑,不置一詞。
在車上,花律師說,這個人啊,你別怪他,其實是個好人,就是嘴巴臟點,脾氣壞點,藝術家嘛,都有點與眾不同。
我笑著說,沒事的。
花律師把我送到培訓中心廣場,然后倒車。
我站在那里看著它絕塵而去。
看著疾速離去的車身,我又有了那種感覺,仿佛自己剛剛被拋棄。
我不喜歡被拋棄。
我就這樣認識了雕塑家,不想一面之緣卻成了正果。我與他結婚生子,做了近三年的夫妻,然后生生死死不再相見。
只記得竹林寺旁,雕塑家所住的地方從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那個子,它叫爾雅亭。
爾雅,爾雅,你今晚可好?
第二天早晨五點多吧,一個電話打得我心驚肉跳。是花律師的,他說,你快些起床,到青少年培訓中心廣場等我,我來接你。
我心頭一涼,緊張地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因為我幾乎聽到花律師的哭泣了。
花律師說,我們得趕緊到杜家里去,他突然走了。
走了?我愣怔在那里,杜說今天到上海的,畫展開展在即,走了又是什么意思?
等我到培訓中心門口時,人還是昏昏沉沉的,夏天我總是睡不好。
一會兒花律師開著車來了。他說,上來。
我小聲謹慎地問,這么早,上哪兒去?花律師說,杜去世了,半夜突然心臟銳痛,不到一刻鐘就斷了氣。
怎么可能?我嚇了一跳,說話的聲音也就帶著哭腔了。
花律師說,我也很吃驚。是南柯給我打的電話。
南柯就是布衣雕塑家。
在一片舊城區,舊樓,樓下已經有了幾只花圈。
上了三樓,小小的客廳已布置成靈堂,杜的一幅生活照已放在桌上,兩縷黑紗扎在照片框上。
南柯坐在凳上,臉色肅然,一支煙在右手燃著。
這怎么可能,這又怎么可能?昨天還在一起談笑風生,夜里說走就走了,天下有這么殘忍的事?
杜不在這里,據說已經從醫院送到了殯儀館,他的妻兒也不在。
杜的妻子是做花店生意的,很會經營,人長得十分漂亮。聽南柯說杜的妻子哭昏了好幾次,被朋友送到醫院了。
從沒見過杜的妻子。后來杜的遺體火化,我膽小,根本就沒敢去跟遺體告別。為這,花律師還問那天為什么不去,說許多人哭腫了眼睛。
我無言以對。我一向無法面對生離死別。不要說一個要好的同事去世,就是我的奶奶,我那么愛的奶奶,我也沒有送她一程。
天妒英才。
一個人的一生是誰也無法預料的,杜這樣一個入世的人,活得認認真真辛辛苦苦,卻是這樣地為生之不容。
那天晚上,南柯,我,花律師還有書法界的幾個朋友半夜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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