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南柯的交往一開始就這樣簡單。時至今日,回憶起自己的戀愛,我終于看清了自己的態度,我對于男人是不挑剔的,永遠也不會像別的女人那樣居高臨下看男人們為她們肝腦涂地。我一直缺少愛,我對于別人的愛總是在第一時間就徹底地動心。這種愛的呼應更多的時候出于感激。
我是被遺忘慣了的。
感激的愛情,也許以后還會發生,因此,我也反證了自己不可能步入佛門,青燈黃卷,除了走投無路,誰愿意走這條路呢?
我與南柯就這樣開始了同居。兩個異鄉人,早已習慣了沒有別人的祝福。冷暖自知吧。
南柯帶我去見他的朋友們。他的朋友三教九流,全是有個性的。
南柯正好比我大一圈,我們同一個屬相。
我們十指相扣,一同進出。
這樣的日子讓我恍惚,我不知道它會不會長久。
因為太美。
因為可遇不可求。
還因為正當時。
什么時候紅顏可以有這樣的待遇?
有人說生活中萬事順遂了,就會有災有難。我怕一語成讖。
風花雪月,一晃就到了冬季。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接到了家里的電話,電話里,知道哥哥已經從廣州回到婺源。哥哥在電話里說,咱們的父親病了,你是不是回家看看?
哥哥用了商量的口吻,可是我知道父親一定病重了,否則哥哥不會回老家。
接到電話的一刻,還沒有聽清父親怎么了的一刻,我已經哭了。
哥哥在電話里勸我,并詳細地講為父親檢查與準備住院的情況。
我一邊聽一邊哭,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我是站在那里打電話的,南柯握著我的一只手,坐在椅子上。
他一雙眼睛不安地看著我。
好不容易講完了,跟哥哥說好回家的大概日期。
接著便號淘著撲到南柯懷里。
我說,父親病了,哥哥說,父親是癌晚期了。
南柯摟著我,小聲說,有我呢,我跟你回去。
我點點頭。
沒有南柯的護送,我根本不可能千里迢迢趕回去。
好在,南柯是自由職業。
一整天悲悲切切。以前以為自己解脫了,以為自己一輩子不可能原諒父母,以為即使將來有一天父母親有什么三長兩短,我也不會傷心欲絕,也以為這樣的將來會是二十年三十年后,但父親病了,而且是這樣的絕癥。他分明用了最殘忍的方法救贖自己呵。
我突然成為一個罪人,一個不孝的罪人。我在經營自己的生活,我在追求自己的幸福,卻忘了還有越發老去的父母。他們如何待我,這是他們的事,他們的識見,以及艱難歲月賦于他們的世界觀,可是,我不應該以牙還牙,而掩蓋掉他們艱難歲月中,還撫養了我。
他們還有一份養育我的恩情,我一點未報。
傍晚,南柯出去了,他向朋友借車,同時也跟幾個要好的朋友作短暫的告別。我一個人坐在黑暗的陽臺上,沒有開燈。
下雨了。天有些冷。
這種浸透靈魂的冷,讓我反思,也讓我看到了自己真實的內心。
我本來就是個愛哭的人,多愁善感的人。我就這樣坐在黑夜里,淚流不止,鼻子塞了眼睛紅了,頹喪萬分。我無法控制自己。
除了鋼,他因為見過我的父母親,知道他們的為人,其他任何人,我都不曾說過半句。我有我的自尊。我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幸運兒,不要說含著金鑰匙出世,遇到脾氣不好的父親,也屬于命中難逃。所以我認命。
我對于父親的也許是怨也許是恨,像火山一樣,當年該暴發的時候沒有噴發,時至今日,火山變成了死火山。
與鋼回家了一趟后,這兩年再也沒有回家。但有時跟姐姐通電話,她期期艾艾地說,父親老了,整天酒不離手,半醒半醉,渾身是病,他甚至發不了火,盡管他總是發火。母親對他的發火連半步都不躲避了。
認識南柯后,他對他姐姐的親情,讓我看到了自己所做的不妥,所以我也開始給父母生活費。他們僅靠父親一個人的退休工資,生活不會過得好。我還給母親買了一件棉衣,現在的棉衣好看暖和。母親其實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只是以前我總是與她針鋒相對,不肯記她的好。
父親不像母親,母親即使也是上了歲數的人了,但對生活總是充滿向往;父親在很早的時候就是糊涂的,他只知道杯中的世界好。
晚上九點多南柯就回來了,依他愛玩的個性,經常出門了晚上要到半夜才回的。他說車借到了,是一家單位的閑置車,這樣可以多用一些日子。
外面下著很響的冷雨。我一宿熱淚不止,開始是想起了許多傷心的往事,想自己被大人遺忘的童年,飽受冷眼的少女時代及中學階段的饑餓,貧血。后來則有些茫然。夜里2點多了,南柯從被窩里伸出手,摸了下我的臉,濕濕的,他平靜地說不要這樣,人生一世,如同飄塵。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古人老早就說過這樣的話。
縱使想到了這些,可是還是不能接受。誰能告訴我,父親接下來的日子要受多少苦?如果他沒有意志力了,他對生命失去信心,對疾病沒有毅力抵抗了呢?我知道父親骨子里是脆弱的。
血濃于水。父親的病痛讓我清醒也讓我有了從來沒有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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