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景就這樣由盛夏而初秋。回憶讓我不知不覺心情起伏不定。
有些日子不與小高興聯(lián)系了。今天寫作之前,打電話給小高興,問他可好,他說,姐,你把我忘了。
我笑著問,怎么就忘了,這不是惦記了嗎?
小高興在QQ上排出了一排兩行熱淚長流的小人兒,說,我生病了。
我問,生什么病了?好了沒?
小高興說,好不了,你不理我就好不了。
我說,那么嚴(yán)重啊,倒底什么病呢?
小高興說,長痘痘了,下巴上有一個,手一擠,紅了一小片。
我說,讓姐嫉妒啊,知道姐長不出來這個。
小高興說,姐,我想到你那里去。
我說,好啊,反正小弟工作了,衣食無憂,來看看可憐的姐姐也好啊。
小高興說,如果我去看你,你怎么與我接頭呢?
我想了一下說,好辦,你年輕,腿上有勁,出了火車站,你就金雞獨立在那里。
小高興哈哈大笑差點下巴脫落,說為什么要金雞獨立,弟弟站不動怎么辦?
我說這姿勢再沒有第二個人做啊,姐一看就知是你。站不動,歇一會再獨立。笨啊。
小高興一拍腦袋也說,怎么一見美女弟就笨成這樣呢。
玩笑而已,一個衣食無憂的寫字樓的IT男,生活也應(yīng)該是枯躁的吧。根本無心。
南國,這樣和季節(jié),無不艷陽麗日,風(fēng)朗氣清。南柯的心情似乎好起來了,又恢復(fù)了以前的爽朗。南柯的姐姐在寶寶滿月后就回去了。我們請了一個五十多歲的鄉(xiāng)下阿婆來帶寶寶。我則準(zhǔn)備著上班去。
這天,手機上收到一條短信,一看是畫家的。他說,到北海來畫畫,要求見一面。
看到這信息的時候我愣了一下。時光如飛,重新看到畫家的名字,仿佛隔世,仿佛生命又是一個輪回。我早已不是飄萍似的女子,而是一個母親,一個有依靠以及需要付出關(guān)懷給親人的女人。
我不知道見不見畫家。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南柯。
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畫家直接打電話給我,他說,你來,我在某某賓館。
我一聽,臉騰地就紅了,過去的一切突然鮮活起來。因此,我聽得自己小聲地說,不要,我不要。
畫家壞壞地說,你要,我也是不能的了。
一句對話而已,讓我夠得著其間的溫暖。我是依賴他的吧,我是想他的吧?即使沒有形式,即使我淹沒在歲月的蒼茫里,艱于呼吸。
他這一句,讓我頓時放松了下來,并且找到了從前的親切感覺。
其實只要聽到他的聲音,我就會想起從前溫馨的一切,他的好聞的檀香木的氣息,他慈愛的眼神,及他吻起來執(zhí)著的樣子。
畫家在我有心里根深蒂固,想到也罷想不到也罷,他安穩(wěn)地蹲在記憶的深處,成為永恒的溫暖。
我在下午的三點多趕到他那里。
是一家外企公司的豪華賓館。會議室里,畫家正在喝著啤酒。
見到畫家的第一眼,我愣了一下。他年輕了,頭發(fā)黑了,皮膚白了,人胖了,風(fēng)度更加迷人。
我小步地走上前,靠近了他。
突然眼淚就來了,溢滿在眼眶里,心里竟有萬分的委屈。他終于想起我了。他把我一個人遺忘在北海,不聞不問,不管不顧。
會議室在豪華賓館的頂樓,窗內(nèi)全掛了厚重的窗簾。畫家有關(guān)門關(guān)窗拉窗簾的習(xí)慣。他喜歡一個人的空間,喝著酒構(gòu)思作品。
此時,會議室只有他與我。我來的時候,會議室的門是反鎖的。
我一看便知一定是這家單位點名要買他的畫,他正好休假散心順便賺點錢。
畫家在看到我的一刻,愣了一下。
許久,他才說出話來。
他說,你胖了。
我笑笑,告訴他,我做媽媽了。
他說,我知道的,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以前只看你遺世獨立,不食人間煙火,動不動還愣怔,美得脫俗,現(xiàn)在這樣煙火氣,風(fēng)姿不一樣了。
我問他,是不是丑了?
事實上生了孩子后,我根本不去照鏡子,好看不好看對我都無所謂了。
畫家說,難怪中國的一些畫家喜歡畫牡丹。意態(tài)富貴,神情慵懶。大紅大綠原來也是一種美啊。
我聽懂了他的意思,但是沒有作聲。
丫頭,你知道嗎,唐明皇在看到楊玉環(huán)的那一年,楊玉環(huán)正好28歲,唐明皇說自己的兒媳是怒放的牡丹,遲一些或早一些欣賞都不是最美。后來,唐明皇還是讓玉環(huán)做了自己的貴妃。
我說,你貧嘴了。我們小地方的人不懂這些。
畫家意猶未盡,見我不悅,便指了指旁邊的一杯啤酒說,喝一點。
我搖搖頭,說,不行,我要喂孩子。
畫家說,做媽媽了,丫頭也做媽媽了,難怪把我全忘了。
他的話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
畫家張開雙臂說,丫頭,來,抱抱!
我早已想在他的懷里好好地流淚,所以就撲了過去。
他有好聞的氣息,這氣息,一輩子不改變,一輩子我記得。
畫家雙手摟著我,用手輕輕地拍我的背。丫丫真的把我忘了,那老頭子該是多么痛苦啊。
我嗚咽著說,我沒有爸爸了,他去年去世了。
畫家停止了撫摸,說,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說,告訴你有什么用?
他說,去年我在婺源寫生,一住就是半年。
我說,你為什么不告訴我,那時我們也在婺源。
畫家說,是與老公一起去的吧,丫頭哪想到老頭子。我也尋思著你應(yīng)該遇到白馬王子了,還要老頭子做什么?
我摟著他的脖子說,才不是,去年我才痛苦,不知哭了多少。
畫家說,讓我看看丫頭的眼睛。
喲,還是一雙迷死人的眼睛,這我就放心了。
相隔一年多,一見面卻是這么熟悉。
我像找到了親人。
我坐到他對面,近距離地看他。眼角皺紋沒見增多,頭發(fā)也可能沒有少,脖子摸起來還是這么柔軟。
當(dāng)問到他還畫不畫三山五岳油畫時,畫家說,啊,哪是哪一年的事了?經(jīng)紀(jì)到日本定居了,她改變不了我。
畫家調(diào)皮地梗了梗脖子說,做一個遵命畫家等于要了藝術(shù)家的命。她不能指揮我,我為自由活,為藝術(shù)活,為畫畫活。
畫家說,丫頭,再來一個抱抱,老頭子也為你活。
我有些猶豫,但隨即點點頭。
畫家放在杯子,雙手抱緊了我,像抱著一件寶貝。他俯下頭想吻我,并用眼睛征求我的意見,我搖了搖頭。
畫家只象征性地抱著我。他說,丫頭啊,現(xiàn)在我恐怕是抱不動你了。
畫家小聲問我,他對你好不好?
我使勁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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