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與祖母的骨灰放到了兩個相鄰的墓穴。是我們祖上的墓地。冷風冷雨,道路特別泥濘,我們渾身縞素,嗚嗚咽咽送父親的靈魂安葬。我們久久佇立在墓地前,聽請來的哭喪人替我們哭父親。她一聲一聲絕望的爸爸啊,女兒再也見不到你了啊!讓我們有些恍惚。
七天后,我與南柯告別母親決定回北海。母親被姐姐帶回家一起過。哥嫂也要回廣州上班。
車漸行漸遠,想到父親終于成灰,被安放在風雨里,直覺得人生太虛無。
回到北海后沒幾天,南柯帶我回他的故鄉(xiāng)曲阜。
曲阜是山東泰山腳下的一個小城市。濃厚的儒學文化氣息渲染著這座城市,讓我留連忘返。孔府、孔廟、孔林,到處古木森森,香煙繚繞。每到一處,南柯就是最好的解說員。孔府里的每一棵樹,每一處墻,都有他童年的記憶。孔廟里的許多石碑上有他兒時伙伴用小刀刻的字。
我倆在孔林里穿行,雖然有些寒冷,雖然到處都是拱形的墳墓,苔色青青的牌坊,孔子的七十幾代子孫的生平事跡,還是讓我了解到中國天下第一家的歷史淵源如此深厚。
南柯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全在曲阜居住。其中大姐夫是個趕馬車的,60歲了。曲阜人很愛馬,南柯的大姐夫就是,3歲的棕色母馬,身高體壯,被保養(yǎng)得皮毛光滑,緞子一樣。我們在曲阜的大街小巷幾乎都是坐了大姐夫的馬車。這種馬車趕車人坐在后面,車身在中間。要坐上車,馬車夫首先要給你一張凳子,這樣才能爬上馬車。
南柯頑皮,為了逗我開心,他坐在車上一刻也不安穩(wěn),不停地撩馬尾巴,撩開尾巴后看到了馬便便的地方。南柯看著我不懷好意的笑,看到我臉紅了他更來勁。突然,馬狠狠地甩了一下尾巴,南柯被抽得嗷嗷直叫。這才安穩(wěn)。
曲阜到處都是古跡,也到處都是石獅子、石牌坊、石雕、石柱。南柯的父親生前是有名的石匠,經(jīng)過他手創(chuàng)作的大大小小的石獅子不知多少個。但是,父親有一次在宕山口幫助選石料時,出了意外,那時他們孩子多,僅靠父親一個手藝人微薄的收入,過得十分拮據(jù),受了重傷,舍不得進醫(yī)院,不久竟不可救藥。南柯的母親身體本來就不好,加上孩子們小時,他們一家一直住在郊外破屋里,母親有一年哮喘病復發(fā)而死。
南柯算是這個家里唯一的讀書人,好歹上到了中專。當?shù)氐募夹=o了他石雕的基本技能。由于初戀,他開始了無限期的漂泊。
我與他同是天涯淪落人。
我們一直住在南柯的大姐家,大姐早已內退在家了,是個很會過日子的好姐姐。我們到了大姐家,真正像到了自己的家一樣溫暖。
最后的兩天,怕我累了吧,南柯一個人出門了。姐姐說,讓他散散心去吧,南柯一直是個不開心的孩子,我這個做大姐的都不知道他想什么。好在有你了,我看他與你在一起變了很多。
我只顧聽,當時也沒有多想,為什么南柯是個不開心的人?
回到北海,天氣更冷了。
我的身體越來越笨重,體重由原來的90斤增加到了140斤。而離預產期還有兩個月。
樹欲靜而風不止。古人說的禍不單行福無雙至一點不錯。我一直不敢對自己的人生太多樂觀。
南柯自從曲阜回來后,話明顯少了,有時他一個人坐在書房里半天都不出門,還總是喜歡關上門,我要進去非得想好理由,否則他會很不耐煩。
書房里有一排書柜,書柜的中間有一面鏡子,所以經(jīng)常我以給他添茶水為借口,開了門迅速地從鏡子里看他的表情,看他在做什么。
可是,南柯有時什么也不做。
一支接一支煙,房間里全是煙霧。我進去,有時會打開窗子,但不一會兒他又關上門窗。
關了門,他說是怕煙影響我的健康,關了窗,他說是怕吵。
他這樣的安靜讓我不能適應。
每個月我都要到醫(yī)院例行檢查,南柯陪我去,但不像以前那樣十分關注,像個木偶人,只知道說,一切都好。
這種現(xiàn)象讓我坐立不安。我從單位打電話問花律師。我沒有什么朋友,而花律師是我與南柯共同的朋友。
花律師說,如果可能,我跟你見面談談,電話里說不清。我出門不太方便。最后我們在電話里決定,跟南柯說少年宮要搞活動,老師要全力以赴支持,明天開動員會。
我們相約在一家叫天語的茶吧。花律師說,看來你對南柯缺少了解,不過,做為你和南柯共同的朋友,我想我有義務讓你知道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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