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熙熙攘攘的婚慶一條街上，討價還價聲不絕于耳。

“老板，你就給我便宜一點行不，我一輩子也就這一次啊。”討好獻媚，打感情牌。

“姑娘，這已經是最低價了。”肥胖的老板娘揮著戴著三四個金戒指的粗手指：“一輩子就一次，何必斤斤計較呢。”

我斤斤計較，司馬香食指指著鼻尖，氣得說不出話來。“你一件裙褂就要一萬三千七百塊，八折不肯，算了，九折不肯，也算了，九五折都不肯，真是無商不奸，無商不奸啊。”暗自腹誹，卻不敢說出口，得罪了老板娘，叫她再去哪里找這件心頭好。

深吸一口氣，司馬香換上一副真誠的笑容：“老板娘，實不相瞞，剛才一路逛過來，一模一樣的才開價一萬塊，我是看老板娘你人和氣，所以想把這筆生意給你做，真不肯讓步，我只好去別家了。”無奈嘆口氣，轉身出門。

“1、2、3”，司馬香刻意放慢了腳步，老娘殺手锏都使出來了，怎么還不出聲留人？都已經到門口了，再抬一腳，可就跨出去了。

急死人了，難道長得胖還有益于沉住氣？確定聽不見挽留的聲音了，司馬香訕訕地收回跨出去的腿，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身撲到老板娘面前，嘿嘿笑著，“我還是喜歡這件，就給我少一點，一點點就行，是個意思嘛，我要是買東西不還價，幾天睡不著的。”終于說了大實話。

“小姑娘。想便宜點呢，也不是不行，但是別跟阿姨撒謊。這件裙褂，整條街阿姨這兒獨一件，是幾百年前的古董，你看這精美的刺繡、還有編織盤扣，袖口上的這粒珍珠，可是上品。要不是看你有眼光，才懶得搭理你。”老板娘滔滔不絕。“少收你一百塊。要呢，就爽快付錢，不要呢，大門在右。”耷拉著腦袋，司馬香心不甘情不愿的掏出儲蓄卡，遞出去，縮回來，遞出去，再縮回來。

老板娘又好笑又生氣，“一輩子就一次，別舍不得。”瞅準了一把奪過去，司馬香伸出手欲拉回來，想想老板娘的話，一咬牙，眼睜睜看著卡片在POS機上劃拉一下，一年多的積蓄就沒了呀，賣身的血汗錢啊。

機械地輸入密碼，按確定。

“滴滴”，余額不足。老板娘笑靨如花。

“我知道。”嗜錢如命的她，怎么會不知道卡里錢不夠。掏出一把零錢，還差多少？

“五百二十塊。”

指尖伸進嘴里，沾一點唾沫，一張一張數著。司馬香心都在滴血。

寶貝一樣把包好的禮盒抱在胸前，司馬香掏出手機邊往外走邊打電話：“瓏啊，姐這兩個月要喝西北風了呀，就指望你了呀，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我可是把命都豁出去了呀……”兀自喋喋不休，電話那頭傳來不耐煩的聲音：“不就買了件幾百塊的婚紗么，至于不？又不是買給別人的。”

“超支了，超支了呀。”司馬香妄想博取同情，“超支的這個月飯錢都沒有了。”

“不是吧，超支一點就沒錢吃飯？你那一萬年都舍不得取一次的儲蓄卡里不是還有錢的麼？”真是改不了小氣的性子，沈玲瓏暗想，這些年來，司馬香處處節省，哪里會讓自己如此落魄。

“超支了一萬二，我連身上的鋼镚都數給老板了。”司馬香逛了一天，又餓又累，剛才又喊了一嗓子，實在沒力氣。

“啊？”難以置信！得到肯定的答復以后，沈玲瓏忍不住大叫：“你她媽瘋了？”對著電話咆哮。“三十分鐘，趕緊滾回來。”

真是晚節不保啊，要不是昨晚通宵打行會戰補眠，沈玲瓏絕不會讓司馬香一個人去買婚紗，她就絕對不至于大腦短路，秀智商下限。

就那婚慶一條街的東西，還有值一萬塊的？司馬香又不瞎。再說，就算她司馬香是瞎的，這么些年，也沒見誰從她手中占到一分錢便宜，今兒個腦子被驢踢了三遍才出門的吧。

沈玲瓏又氣又急，拿起電話又打：“算了，你在那店鋪門口等著，我過來找你，咱們一起把貨退了。”

“不退，我馬上回來。”司馬香摸著懷里的盒子，舍不得啊。

“那行，你回來吧，我倒是要看看，是金子做的還是翡翠做的？”沈玲瓏也好奇，究竟什么樣的寶貝，讓司馬香能忍痛大放血。

一件改良旗袍式“小鳳仙”，上面金絲銀線盤著鳳凰，對襟雙盤扣，兩層包邊立領，領口到第一顆盤扣整個呈水滴狀，顏色并不是鮮紅，反而還帶著幾分黯淡，光澤感卻仍舊溫潤。

司馬香從盒子里把衣服捧出來，平鋪在床上，癡迷地盯著：“看吧，好東西，這可是幾百年前的古董呢。”

“老板娘說的吧。”沈玲瓏沒好氣，真是傻到家了。“奸商的話你也信。”

“你呀，精明的時候跟個猴似的，傻起來也要命的很。”這衣服頂多是地攤貨和專柜的區別，她沈玲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不值一萬三千多啊。

提起這個數字，別說司馬香，連她的心都在滴血。

司馬香仍舊呆呆地欣賞著新衣，壓根沒聽玲瓏嘮叨。“趕緊穿給我看看。”沈玲瓏看出她是真喜歡這衣裳，善意提醒“我去給你拿雙高跟鞋。”

對哦。司馬香如夢初醒，這已經是自己的了，何必干看著呢，花了那么多錢，可不是為了欣賞。必須上身穿起來了，沈玲瓏才會知道她司馬香的眼光有多毒。

微長的裙擺，在地上綻開一個圓形弧度，直直垂下，邊上開叉的部分，露出筆直光潔的腿，渾圓的臀部，纖細的腰身，挺拔的胸，修長的頸項在紅里金邊的立領中，顯得格外白皙，鑲著一圈小珍珠的中長袖卡在小臂中間，露出白藕似的手腕，似乎都在昭示著，這件衣服與身體，是多么地契合。

“怎么樣？”司馬香緊張得不行，要是被否決了，血本可就下虧了。

沈玲瓏瞠目結舌看著眼前這讓人咋舌的完美身材。“美呆了。”習慣了司馬香成天T配牛仔褲，再來一雙板鞋，架著大大的黑框眼鏡，總是一臉茫然按著計算器的樣子，偶爾的改變，還真是驚艷。

司馬香連忙拖著尚不習慣的高跟鞋跑到沈玲瓏房間，站在大大的穿衣鏡前。

“值。”

“啊？”玲瓏詫異，不過是一條美一些，合身一些的裙褂，就值得你花盡前半生的積蓄？卻不忍心打擊沉醉在鏡子里的人兒。

“衣服的確不錯，就是鞋子太不配了，要是配上一雙紅色刺繡高跟鞋，那才真正完美了。”聽著沈玲瓏的話，如夢初醒的司馬香投來無辜的眼神：“瓏啊，我飯都吃不上了。”

“知道了。”每次有求于人都是這招。沈玲瓏翻個白眼：“就當你結婚我送的禮物，先說好，可別找我要紅包了。”

“好嘞，那咱們現在就去吧。”司馬香興致勃勃。

“啊？”要不要這么急切啊，看那逛了一天都快睜不開的眼睛，還要去。

“行了行了，我去吧，你在家休息一下，反正我知道你腳的尺碼。”拗不過司馬香的堅持，妥協了。

“去專柜買，別給我這身衣裳丟人。”某人得寸進尺提要求。

“銀子有限，你別挑三揀四啊。”沈玲瓏咬著牙威脅，碰上一個大大的傻兮兮的笑容。“走了，別露出這種表情，傻透了。”

隨著哐當一聲響，司馬香愜意的穿著新衣躺在床上，還是玲瓏心疼自己啊。今兒個折騰了一天，腳都快斷了。都是沒錢惹的禍，要是有錢，直接第一次看上時就拿下，何必還要跑完大小婚慶喜鋪去找類似的便宜些的，關鍵是最后還沒占到便宜。

真是白忙活，司馬香憤憤不平，要不是千金難買心頭好，她才不會任由老板娘宰一刀。迷迷糊糊中，就進入夢鄉。

嘻嘻，夢里還有美女呢。司馬香留著哈喇子，看著迷霧中一抹身影楚楚擺動，漸行漸遠。

咦，這背影好生熟悉。

等等，這不是自己今兒個出了活命錢買的嘛，怎么在她身上。

姑娘，請留步。小喘著跟上去。

美女回眸，卻沒有嫣然一笑，而是愁云密布。“這是我的衣裳。”

“明明是我的。”

“我的”。

“我的”。

司馬香可不會見著美女就讓步，一萬三千塊啊，在銀子面前，她向來是據理力爭。

“你說是你的，有什么憑證？”美女柔弱地問。

“這，這是我量身定做的。”猶豫一下，司馬香麻利地撒謊，反正合身的很。“你脫下來讓我試試，一看便知。”

美女猶豫了一下，開始脫衣裳。

“看吧，我就說是我的，多合身哪。”司馬香輕車熟路的穿上，并扣上扣子。

伸展雙臂，轉著圈展示給美女看，一圈，兩圈，三圈，咦，人呢。

司馬香回過神，怎么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遠處一個小白點隱身進入霧中，司馬香不假思索追上去，“別跑，你看哪，就是我的嘛。多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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