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教學樓遇到周海，他和郝琳琳一起。當兩人目光相對時，肖敏敏臉上的灼熱感又來了，周海卻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

肖敏敏趕緊垂下頭走進教室，故意裝著沒看見。肖敏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回頭發現周海和郝琳琳跟著她進來了。

周海徑直來到她面前，一邊桌子，一邊大聲嚷嚷說：

“喂！肖敏敏同學，我早就想批評你了。你雖然和我們不同系，但是我們比鄰而居，搞好外交關系是應當的吧？而且我們誠心邀請你參加我們的組織，你置之不理是什么意思？你的個人行為我已經打聽清楚了，無論什么活動，別人都鼓足了十分的勁，只有你處身事外，你是個缺乏集體觀念的人，從來不參加集體活動，大家一直對你的傲慢很反感。選你加入我們這支隊伍，那是器重你，你居然敢不來練習，到底有沒有一點集體主義精神？你…”周海還要繼續往下說，被郝琳琳拉住了。

“你拉我干什么？同學們礙于情面不說，我可不怕得罪她，我是學生會主席，有權治理學校的不正之風。我今天就是要當著大家的面批判她，像這樣的利己主義者，我們得幫助她糾正錯誤。任其發展下去，眼睛還不長到頭頂了？她以為自己是誰？呂碧城？生平無可稱許之人？但別人好歹是民國第一女才人，有資格清高。肖敏敏同學，你有什么？不就是成績比別人好點，畫了一張還馬馬虎虎的建筑圖紙嗎？”

“周海說得對，她就是自命清高，自以為進了學院的名人榜，平時里從不參與我們的活動，還瞧不起我們這些功課差的人，對誰都板著一副苦瓜臉。”旁邊有個女生在跟著附和，她在討好周海。

“喂！你們都住嘴！周海，你以為誰都像你家那樣家境優越？人家肖敏敏為了替家里還債，掙自己每月的生活費，業余時間差不多都在校外給別人補課呢。你們是不愁吃穿，不知別人家的疾苦，沒看見她穿成這樣，從頭到尾都是兩套舊運動衫，整個學期吃的都是饅頭、稀飯、素菜？”郝琳琳替肖敏敏解釋說。她們是同寢室的，肖敏敏扔在垃圾桶里的個人困難補助申請被她看到了，因為肖敏敏自己沒說，所以她也裝作不知道。

“啊！真的？你怎么不早說？我以為…”周海為自己剛才的過激言辭感到后悔，立刻尷尬地向肖敏敏道歉。

“對不起，我不知道原來你不參加我們的活動是因為…”沒等周海說完，肖敏敏沖出教室，眼淚大顆大顆從眼眶里滾落下來，她傷心不是因為周海和同學們的誤會，而是因為貧窮而感到羞愧，她的窘迫如今赤裸裸地暴露在全班同學的面前。她不怪周海和同學們，而且周海說得沒錯，她是脫離了集體，但是她何嘗不想像其他人一樣，去參加舞會，去逛街、去郊游，參加各種活動，那才是十九歲的大學生生活。一個需要申請困難補助的人有機會或者有權力這樣做嗎？灰姑娘尚且有一雙水晶鞋，而她，正如郝琳琳說的，她一件象樣的衣裳都沒有。入學時媽媽買的兩套運動服，她是輪番換著穿，現在肖敏敏低頭看著自己身上早已洗得變了顏色的衣服，第一次覺得它們很扎眼。

“自己不堅強，懦弱給誰看呢？我何必在乎別人說三道四。”過了一會兒肖敏敏安慰自己。于是仰一仰頭，振作精神，讓眼前的模糊的視線又變得清晰起來，重新回到教室，認真地上課，好像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

后來在一次上公開課時，周海坐在她前面，頻頻回過頭來看肖敏敏，肖敏敏故作看不見，于是周海寫了一個字條，揉成一團，扔到肖敏敏的位置上又彈到地上，肖敏敏還是裝看不見，也不去撿。周海干脆貼了一張紙在自己的背上，上面寫了大大的“對不起”三個字，還畫了一個特難看的老鼠哭臉在上面，一只貓跪在旁邊認錯，周圍的同學都笑起來了，肖敏敏偷偷抿嘴一笑還是佯裝不知。

“小動作真多！懶得理。”肖敏敏沒好氣地想。

晚上不用補課，肖敏敏就在圖書室看書。全校的人有的去看電影，有的人參加舞會去了，所以偌大的圖書室就只有管理員和她兩個。肖敏敏樂得清靜，捧著一本小說正出神地閱覽，她看書有個習慣，喜歡小聲地念出聲來。

她嘴里游絲一樣的聲音輕聲地念著：“她朝我走來。我向她伸出手去，一邊羨慕她那高貴而安詳的態度。她握著我的手，我執著的是一只無力而沉重下垂的手，死一樣冰冷，沒有一點兒生氣……”

“是啊，每個人都抓住光陰，把握快樂去了，你一個人悶在這兒，肯定是沒有生氣的了。”

肖敏敏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抬眼一看，是周海。

又是他，陰魂不散，來干啥？肖敏敏很意外地望著周海。

周海自顧坐在肖敏敏旁邊，問她：

“我說你真的是個書呆子嗎？讀那么多書準備中狀元還是中探花？你看，流于指尖的青春，稍瞬即逝，你倒好，青燈孤影、遠離塵世像個尼姑庵的老尼姑。”

“這是我自己的事，不勞你操心。”肖敏敏把掉到地上的書撿起來，接著看，她想這種人，還是離他遠點的好。

周海一把搶過她手里的書，把書放到書架上，拉起肖敏敏的手，說：

“就算書里有潘安、衛玠這些美男子，你也不能忽略面前的人吧？你仔細看看我，我也不丑，看到我麻煩你不要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走吧，我們鍛煉鍛煉去，我教你打籃球。”肖敏敏沒想到周海居然會來拉自己，奮力摔開周海的手，氣憤地說：

“不要拉拉扯扯，我愛干什么不關你的事，而且我也不是你身邊的那些嗡嗡叫的蜜蜂，你找錯人了。我就是那種沒本事又故作清高的人，少來惹我。”

周海愣了一下，他并不明白肖敏敏心里所想，以為她對自己的印象不好，臉色一沉，很受傷地說：“我真的那么不招人喜歡？”

“是你說我不知高低，自比呂碧城，而且當著全班同學的面。”

“前輩啊！晚輩再次給您老人家賠禮了，是我錯了，我下次不敢了。”

肖敏敏笑起來。

周海又說：“想我這般清純懵懂的少年，沒想到在你心里是這樣的印象。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哦，難道是昨天…？那也應該是我吃虧吧？我的第一次都被你奪去了，我還委屈呢，你怎么倒打一耙啊？不管，你得對我的后半生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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