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六走后，家里沉默一了一陣，誰都不語。氣氛似乎有點尷尬，李黑夜想安慰女兒，怕一提及反而引起她傷心，肖文軍既為女兒難過，又有滿腔怒火積郁心中，干脆也懶得說話。

還是肖敏敏先開口發了話，她一邊在包里翻著東西。

笑著說，聲音比平常高一倍：“爸，媽，明天去把那糧站附近的那棟房子買了吧。我想住平房，住在這個破牛毛氈房，做什么都沒心情，糧站附近的房子我看過了，特別適合開個小賣部，開了小賣部，以后每月的生活費是不成問題的。給別人洗衣服臭衣服都洗了一輩子，膩煩了，我念起書來也不落心，以后別洗了。我打算明天回學校去，還有一年多就畢業了，我要以最優異的成績作為條件，或許畢業后可以分到省里工作，到時候我把你們接過去。但是現在你們得讓我放心，按照我說的去做。媽，這本存折里還有四萬六千塊，我留了兩千塊做生活費和實習期間的費用，剩下的交給你。等你手好了，到批發市場進點貨，就用咱家那輛舊三輪拉貨。醫院里的破爛，也不要去撿了，那些東西不干凈。”

李黑夜接過肖敏敏遞過來的存折，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干巴巴地看著肖文軍，肖文軍則心如刀絞地看著女兒，嗓子眼像有團棉花梗在那里。

肖敏敏簡短地補充了一句：“我進屋看書去了。”李黑夜欲跟著進屋，肖文軍過來攔住她，輕聲說：“讓她一個人呆著吧”……

李黑夜唉聲嘆氣地站在那里看著女兒關上房門。

大二開始了。

同學們相互見著自然喜悅，畢竟分開了一個假期，親熱勁不同于往常。

周海和郝琳琳也來了，并且來得很早，他們一起走進學校，走到樺樹林，周海讓郝琳琳先走，自己站在肖敏敏每次經過都會駐足的地方。

這個假期對他來說太難熬了，放假的第一天，他就恨不得快點開學回到學校。他很后悔上個學期那么輕易就放棄了，身為男人，怎么能那么沒有勇氣？現在他心潮激蕩，裝著滿心的期待，在樺樹林站了一個小時，心里的那股期盼越來越焦灼，是不是太早了？他把背包放進寢室，行李來不及整理，又折回樺樹等了一個多小時，還是沒有看見肖敏敏的影子，沒有錯過吧？他跑到女生寢室敲門，來開門的是生物系的另外一個女孩。她說肖敏敏還沒來。

原來郝琳琳和肖敏敏一個寢室，這個學期郝琳琳住到經管系的女子宿舍。知道肖敏敏還沒來，他再次折回樺樹林，一邊在心里嘲笑自己太心急，鼓勵自己耐心等待。這樣一想，心氣倒也平靜了，抬頭看著金燦燦的樺樹葉，揣摩肖敏敏站在這里時的心情。“這片樹林里到底有什么？為什么她每次都會看那么久？”

正想著，看見肖敏敏進校來了。他心兒一陣狂跳，本想一個箭步沖上去，想想又覺得這種毫不掩飾的表情會不會嚇壞了她，然后他裝作偶然遇見的樣子，看上去他是不經意的看見了她。有好多想對肖敏敏說的話，到現在嘴里卻只喊出了一個字：

“嘿！”

肖敏敏看到周海，心里百般滋味涌上來，她本來認為對任何事物已經沒有知覺了，但是現在心里的絞痛說明了一個事實，讓她不得不承認，這個人她永遠無法忘記，他是烙在她心里的印記。

聽到周海淡淡地說了一個“嘿”字，這個可憐的姑娘誤會了小伙子的意思，她以為周海真的只是巧合的碰見，他的表情證明了他只是在跟一個認識的路人打招呼，那么輕寫淡描。這個假期，他和郝琳琳一定兩兩不離。周海黑了，可能每天都去打籃球，那個時候郝琳琳也一定在身邊陪著吧，為他的每一個進球鼓掌，為他擦額頭上的汗水。肖敏敏覺得胸口的絞痛更加嚴重，臉色開始發白。她覺得現在自己如果還有別的念想，那是很愚蠢的行為，于是也簡短帶點冷淡地回了一句：“嘿！”便捂住胸口匆忙走開，第一次沒有抬眼看眼前的樹林。

青年忐忑的心變得極其失望，他不知道問題到底出在哪里，為什么每次滿心歡喜地靠近她時，總是得到厭惡冷漠的回應，或許至始至終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死乞白賴地黏著人家，別人煩著呢。他沉悶地回到寢室，一腳把門踢關上，握著拳頭，直挺挺地躺著，睜著眼睛。

“哎！你們發現沒有？肖敏敏這個學期變了，以前從來不打扮，現在她的衣服都很好看，我覺得她和郝琳琳一樣漂亮?！弊钌朴谕诰騽e人秘密又廣泛傳播別人秘密的同學李霞說。

“嗯，性格也變了，以前矜持緘默，現在見著每個人都笑臉如花，熱情大方，特別自信。上周四她還問我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參加舞會，結果真的和我去了，好奇怪啊！那晚請他跳舞的人比請郝琳琳的多。我發現現在全校好多男生都注意到她，我好羨慕她！”同樣喜好議論人但富于同情心的女生艾梅跟著說。

性格柔弱、沒有主見的瘦小女孩王雨露懦懦地說：“我，我也覺得肖敏敏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女生，聰慧漂亮，學習又好，有才華，別說是男人，連我也喜歡。”

嘴巴最刻薄的女同學劉薇薇撇了撇嘴：“那你們也學學人家，對著男人笑得風騷一些，或許能引起男人的注意。哼！曾經寫過困難申請的人，要么中了獎票，要么靠臉嘴掙了什么不干凈的錢，再裝扮收拾，人家周海還不是不理。周海就從來沒有請她跳過一次舞，而且這個學期周海一句話都沒和她說過。”

李霞哈哈一笑：“原來身邊有私家偵探潛伏著，某些人觀察那么仔細，分明是‘葡萄論’嘛！那個什么來著？‘得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難道周海請過你了？”

劉薇薇也不示弱：“哼！那也比你強，你那張大喇叭只會嚇跑雄性動物?！?/p>

艾梅打斷兩人的爭吵：“我們都不要爭了。像周海那樣的人，我們誰都沒有機會。我們幾個加起來都比不上郝琳琳一個?！闭f到這里，艾梅臉紅一陣，白一陣，接著又說：“如果周海選擇的不是我，我倒希望周海能和肖敏敏好，說明周海不是以錢擇友，現實中還是有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我輸也服氣了?！?/p>

“難道你這個丫頭片子真的瞧上‘周郎’？”劉薇薇看著艾梅，艾梅的臉更紅了。

“別說了，別說了，周海來了?！崩钕稼s快說。

幾個人齊刷刷的看過去，周海著了一身黑色運動服和網球隊的隊員們走進俱樂部，每個男生肩上扛著一副網球拍。艾梅看到周海，眼睛都直了，臉上布著紅暈，呼吸急促。這個姑娘發自內心的歡喜周海，周海的一舉一動她都像崇拜偶像一樣迷戀他，她想如果周海能瞧上她一眼該多好，“天了，他打球的姿勢太迷人了！”艾梅由于興奮臉色越加潮紅。

李霞瞥見艾梅這般摸樣，取笑起來：“行了，擦擦口水吧，剛才還準備給別人做紅娘呢！趕快回去換身球衣，跑到網球室對他說，‘海??！我愿意跪在你面前，給你做球童，把你的愛情施舍一點給我吧，我聽命于你，任你擺布’?！?/p>

沒想到艾梅不但不生氣，反倒低頭說：“如果他叫我這樣做，我便會這樣做，可惜他是不會看我一眼的?！?/p>

姑娘們聽到這句話，明白這個艾梅是真遇到麻煩了，便不再開她玩笑。

她們誰都希望能找上周海這樣的人，人長得英俊，家境實在很好，有個曾經任職省公安廳廳長的父親，省藝術團話劇演員的母親，聽說母親家里個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有家族企業。嫁入這樣的人家，臉上豈不光彩？不是誰在覬覦富貴和權勢，是因為現實和理智的抉擇。當然談到真感情，她們是不會輕易付出的，因為她們不會傻到最后自己都收拾不了殘局，這個年月，誰會動不動就掏心窩子給人看？聰明的女人要學會保護自己。所以看見艾梅對周海欲說不能的感情，她們一是同情，二是慶幸，慶幸自己不是艾梅。只有劉薇薇，反倒一言不發，臉色變得凝重，大家以為她是不喜歡聽到她們夸贊肖敏敏，心里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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