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伯說父母正在搬家，肖敏敏匆忙往回趕，回那個她沒有住過一宿的平房。開學后兩個星期母親就打電話告訴她，一切按她的要求做了，買了新房子，搬進去了，還開了一間小零售部，小生意做得挺好的，讓她安心讀書，肖敏敏還高興來著。

果然隔得還遠遠的，就看到母親在忙著搬運家當。都是她熟悉的東西，那張她用了五年的書桌，鐘愛的臺燈，母親正把它們一樣一樣的搬出來，父親坐在門口抱著一個花盆沒有動，那是他精心種植的三角梅。

他們這是往哪兒搬啊？

“爸，媽，你們在做什么？”

聽到叫喚，李黑夜轉過臉來。突然見到女兒，頓時生出愧疚的神情來，肖文軍放下手里的花盆，喜形于色地對她說：

“敏敏啊，我正想著這個時候你能回來就好了，當真就看到你了，你和老爸不愧是心連心。”

李黑夜也放下手里的東西，過來拉著肖敏敏的手：“女兒，媽真是沒臉見你，都怪肖斌那個畜生，和別人用參假的水泥生產什么預制板，賣給修房子的，結果房屋跨了，被人家發現了，告了他，他現在還在派出所審訊。人家讓賠，那是我們陪得起的嗎？我怕這次他是要坐牢了。眼看肖強國慶節就要結婚了，節骨眼上出了這個事……”一向堅強的李黑夜，竟灑下淚水來，肖敏敏從沒見過母親這樣。

肖文軍把地上的花盆捧起來重重地摔在地上，花盆粉碎，泥散得到處都是，他沖李黑夜吼：

“讓我說就讓他在牢里蹲一輩子，算我沒生他。”

李黑夜同他吵起來：“你可以沒有他，我當媽的，不能不管自己的兒子。”

“就是你把他寵壞了，這下好了，弄得家都沒了。”

李黑夜面有難色地對女兒說：“敏敏，你這輩子可能和馬老六真有緣分，他前段時間來家里說了他想讓你做百貨店的主人，而且不止一次的說讓我們搬到他家去住，以前媽也覺得不合適，但是現在你小弟出了事，馬老六這次算是幫了咱家的大忙了，他讓我們把房子賣了賠償人家，不足的部分和罰金他來繳納。他還說讓我們一家人住到他家去。我看他人挺不錯的，不會虧了你，何況你曾經……總之，我們眼下是無路可走了。”

“活人還能讓尿憋死？隨便搭個窩棚照樣可以睡覺。”肖文軍說。

“天氣好是可以，數九寒冬的時候呢？還有敏敏一個大姑娘家，你也讓她跟著睡窩棚？再說那窩棚有損站貌，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咱家那牛毛氈都要拆除，還準你搭窩棚？我想申請個低保，你死活不同意，你是窮得只剩自尊了。三兒是經濟犯罪，交了賠償金和罰金就會沒事，我們是他的親人，怎么能袖手旁觀？”

李黑夜還待繼續說，馬老六來了，他開著家里的皮卡車，看到肖敏敏，滿臉堆笑：

“敏敏，你回來了？太巧了，還有一趟就拉完了，以后我們就可以常見面了哦。”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會到你家去？我哪兒都不會去，我們可以搬回原來的房子，不用你動那么多心思。”

肖敏敏覺得自己應該感謝毛老六，他對自己的父母很好，不管他的出發點是什么，他也算是在做幫助自己的事情。可是無論她怎么看，馬老六的笑容都是諂媚的，甚至有點虛假，讓她厭惡。而且他的目的母親已經說過了，嫁給馬老六，她絕不愿意，就算是無路可走，她也不會走上這條路。

誰知李黑夜無奈地說：“那個牛毛氈房子早就拆了，我們一搬家就拆了，說影響火車站的整體形象。”

肖敏敏大喊：“這么大的事，你們怎么都不和我商量？房子說賣就賣了，錢我們可以想辦法嘛，借錢也好貸款也好。”

“敏啊，媽對不起你。但是誰會借錢給咱們，從前我們借了別人的錢很久沒有還上，現在都不肯借給咱們了。貸款畢竟也是要還的，你爸那點工資，勉強夠吃飽飯。”

肖敏敏想了想，不甘心地說：“或者，或者我們可以先租個小的房子，以后再想辦法，我不想住到別人家。”

馬老六很生氣，說：“你怎么這樣對李阿姨和肖叔叔說話呢？我都聽不下去了。錯是肖斌犯的，你讓兩個老人家居無定所，我還以為你是個大孝女？其實你也是個自私的人，我看走眼了。”

肖敏敏沒說話。

馬老六覺得他的話開始有分量了，接著說：“我也沒有別的意思。我家房子大，我上班后都是空著的，不如讓你們住著，你們先搬到我家，等以后找到房子了，想搬走時再搬走，我絕不強留。看看肖叔叔，你忍心他跟著你到處跑？”

肖文軍過來摸著女兒的頭，低聲對她說：“女兒沒事，租不到房子，我們就是在路邊搭個塑料棚子住也行，你不需要做不想做的事。”

肖敏敏咬著牙，腦海里飛快地想著辦法，親戚家有沒有空著的房子，或者借錢租個臨時的小屋，就是搭塑料棚她也想過了，可是天色明顯暗了下來，而且悶熱得很，今晚會不會有雨，她也算不到，這么多東西，得找到安置的地方，至少今天這個問題解決不了。

她看了看父母，然后把地上的盆盆碗碗撿起來放到皮卡車上。

對馬老六說：

“好吧，我暫時借住你家一兩天，等我想到辦法了，就搬走。”

馬老六開著皮卡車跑了兩個來回，就把肖家的人和物件都拉到了他家。

馬老六說的沒錯，他家很大，約五百平米的三層樓房，現在只有他一個人住。他的母親是個愛熱鬧的人，不習慣和兒子住，把百貨店交給馬老六后就呆在她的女兒們家里，偶爾回來看看馬老六。

馬老六很殷勤，把家里的房間都收拾一新，騰出一間大的給肖家夫婦住，自己隔壁的那間讓肖敏敏住。

安頓好父母休息后，肖敏敏立即出去了，她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子，找到房子，她準備立刻帶父母走。好在馬老六沒有來煩她，他到他家百貨店去了。

轉悠了半天，肖敏敏空跑了一趟，她問了好幾家租戶，人家不租短期，并且要預交一半租金，還要交押金。肖敏敏留下的兩千塊錢所剩無幾，眼前暫時想不到辦法，天色已晚，只好先放棄，租房的事情再作打算。

第二天大早，肖敏敏又出去了。她把鴨壩鎮上大街小巷看了個遍，終于打聽到一個出租的空房子，她立刻去看。正好在出租房外遇到一個女的，肖敏敏問她知不知道誰是房東，那個女的說她就是，肖敏敏一看這個房東是個很面善的女人。她對肖敏敏說只剩兩個空房間，其它的都已經租出去了，所以給肖敏敏的價格是最便宜的，并且可以晚點交房租，但是押金要先交。肖敏敏害怕最后的兩間房被別人搶了去，她立刻搜干凈身上的錢，交給女房東。女房東說她可以搬進來住了。

肖敏敏高高興興往回趕，一邊走，一邊回過頭一想，似乎覺得有點不對勁，首先房子能不能住她也沒進去看，而且那個女房東沒有出示任何證件證明她是房東，她們只是在房子門口進行的交易。萬一那個女房東是騙子怎么辦？肖敏敏立刻再次回到那座出租屋，她到屋內一打聽，根本沒有她見過的那個女房東，真正的房東是個戴老花鏡的老頭。老頭說房子才租出去不久，已經沒有空房間了。自己真的被騙了，現在兜里還剩一枚一毛錢的硬幣，肖敏敏把那枚硬幣拽在手里，心情懊惱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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