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的別客小筑建得精巧維妙,隨處可以聽見淙淙的流水聲,幾處大小的花臺上盛開著仙客來,幾名婢女輕悄悄地穿過走廊,邁過一排高立于水中的石墩,手中都各自托著鮮果。
久沐漓自門外邁進別客小筑,正廳上一幅巨幅山水畫旁立著一名男子。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長衫穿出了別樣的風流韻致,象是剛從那水墨山水中走出來的人物。
緊走幾步到了雅座旁,久沐漓在貴客身后站定,深施一禮:“沐漓參見公子!讓公子等了這么多天實在慚愧!”
堯雋別過臉,溫婉如玉的面容,兩道細眉下一對狹長的桃花眼,這樣的一雙眉眼長在一般男子的臉上很不搭襯,可長在了堯雋的臉上卻似是渾然天成,無可挑剔。“將軍客氣了!雋能認識將軍深感榮幸!”
二人落座,將軍府的幾名婢女端上了許多茶點、水果,堯雋始終淡雅地微笑著,目光靜視久沐漓。
來到周祗已有兩月之久,與久沐漓也不是第一次見面了,可是今天是他親約自己到將軍府的。雖外表并不焦急毛躁,可堯雋還是有些擔憂,此次千里迢迢從羅茈來到這里,父王囑他留心可用之人,尋找契機,事若可成則舉,若不可成則暫且擱置。
獻王鐵度被殺后,一直主張息戰養兵的父王對周祗有了圖謀之心,在兩月之前他讓堯雋親自潛入周祗,伺機奪取周祗的王權。
久沐漓是一個可用的將領,嬰氏王族的暴政早已不得人心,于是,堯雋找上了久沐漓。
“將軍,有話不妨直言?雋恭聽便是!”堯雋謙和地提醒半天沒說話的久沐漓。
久沐漓本低垂的眼皮忽然抬起,目光咄咄逼人:“沐漓不日舉事,請尊公子為主!”
堯雋“騰”的站了起來,根本想不到兩月來遲疑不定的這位久將軍一出口就是地動天翻。他細長的眉毛驚得幾乎挑到額角,“將軍此話當真?”
“絕無戲言!”久沐漓攥緊的拳頭砸在身側的桌面上,桌上的茶碗蓋子跳了起來。
見久沐漓眼神堅定,神態嚴肅,堯雋知道此事他的確是決定了。只是,這對自己來說卻還是太突然了。
堯雋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依父王的意思和自己的判斷,如此重大的事情定要綢繆上一年半載,將萬事具備方可。可顯然,久沐漓不是這么想的。
堯雋十分鄭重地給久沐漓拱手施禮,口中道:“雋多謝將軍厚愛!只是,將軍突然下此決定是否太過草率?此事關系重大,雋的意思還是要計劃周詳——”
“沒有那么多時間計劃!”久沐漓揮手,有些粗魯地打斷了堯雋的話,“坦地城的兩萬兵馬在手,舉事當天,請公子協助派出所有羅茈國的死士在坦地城各處制造混亂,以使我有理由調動兵馬!”
“好!既如此,雋時刻聽將軍的消息!”堯雋說著,伸出一只手掌到久沐漓身前。
久沐漓略微遲疑,將右手手掌遞到堯雋的掌心,兩只手掌緊緊地交握在了一起,這是一種契約,也是一種彼此的生死托付。
“生死契闊,永不相悖!”堯雋用力握住久沐漓的手,在此刻,無需更多的言語,兩個人彼此已經走上了同一條道路,是君臣亦是兄弟。
坦然地望進彼此的眼底深處,終于松開各自的手,天翻地覆的巨變僅從一個小小的瞬間醞釀開來。
再次坐下的時候,兩人是一樣的心思,一樣的目的,一樣的情義。
“沐漓——”堯雋親切的開口喚道,“雋還是有一事不明,希望你能告知!”
“主上請講!”久沐漓站起來,恭謹肅穆地垂首。
堯雋抬手示意他坐下,對他如此的稱呼有著一瞬間的不適應,然也轉瞬就過去了。“沐漓可否告知為何突然之間就做了如此的決定?雋已來周祗兩月,沐漓一直忙于練兵,并未與雋有過多接觸,如何能在朝夕之間就有了定斷?”
這個問題堯雋不得不問,雖然剛才他從久沐漓的神色和言語中感覺到了他的誠意和堅決的態度,可到底他是為何能如此篤定此事?他作為敵國王子,作為策應,作為久沐漓新的主上,必須要知道。
“不瞞主上,沐漓——沐漓是聽從了一位女子的卜算。”久沐漓有些遲疑,但還是說出了他之所以下定決心的理由。
“一位女子的卜算?”堯雋笑了起來,這個理由聽起來真是——不同尋常!“不知她是如何對沐漓說的,雋也想聽聽!”
見堯雋對他的說法有些不相信,久沐漓訥訥:“她只說,只說——良臣擇主而侍。說擇明主,定天下;說沐漓已遇明主!”
是的,念兒就是這么說的,旁的她什么也沒說。可是,她就簡單說了這么幾句話,他就全都信了,而且是毫無理由地相信了她。
堯雋見久沐漓有些支吾,可他說出來的話卻不像是假的,心中暗自有些吃驚,莫非真有這樣一名女子為久沐漓卜算過前程?
“沐漓,若真有如此奇女子,沐漓帶我去見一見如何?”堯雋仍然溫婉而謙和地笑著,“雋定當讓她卜算一番才好!”
“這——”久沐漓張口結舌,沒想到堯雋話出此意:“她在王宮里。”
“哦?在王宮里,莫非她是嬰弓的女人?”堯雋的桃花目中閃爍著琢磨不定的神色,“難道沐漓是因為她才如此倉促地起事嗎?”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的道理他懂,可是——久沐漓這道關過得去則罷了,若過不去可就是千百萬人的性命啊——況且,還有他堯雋的命在里邊,怎么能馬虎大意?!
堯雋始終溫和帶笑的面容終于冷淡下來,語氣也變得寒涼:“沐漓,若真是如此,請恕雋不敢奉陪!”
堯雋變了臉色,本來已經商定的事情卻因為自己剛才提到念兒的幾句話而讓公子變了主意,久沐漓情急之下翻身跪倒在堯雋面前:“沐漓命雖不值錢,絕不敢拿主上的性命和坦地無數百姓軍卒的性命開玩笑,請主上萬勿擔憂!”
“好!我信你!”堯雋將久沐漓攙扶起來,“若我們進了王宮,請沐漓一定帶我去見見這位女子,堯雋定要當面感謝她!”
的確要感謝這位會卜算的女子,若不是她,自己還不知要在這坦地城耽擱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