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蕭蕭的面前是一個十歲的孩童，穿著一件紅色的馬甲，襯著稚嫩的臉龐。此刻，他低著頭，握著一把小刀，正專心致志地雕刻著一塊木頭，已初見木偶的外觀輪廓。

慕容融第一次見到云毅，實在覺得他與一般的孩童無異，瞧不出半點的異樣。

“慕容姑娘，移步說話吧！”柳蕭蕭衣衫清簡素雅，掩不住眉間的落寞之色。她將慕容融引到一邊的榻上坐下，夏芷默不作聲地端上來兩杯茶，放在矮桌幾上。

緩緩抬起玉藕般的素手，腕上的翡翠玉鐲往下落去，手臂擱在矮桌上，玉鐲碰到矮桌發出輕輕的一個聲音。柳蕭蕭的目光始終停留在云毅的身上，心事重重：“毅兒是我這輩子的依靠，也是我的命根子。你知道嗎？在知曉他異于常人之后，我很傷心，很絕望。懷胎十月，初為人母，我滿心的喜悅。我總是想著他出生后，要把他培養成一個怎樣的人。”

慕容融不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偶爾會騰出手來掀開茶蓋子，放出騰騰的熱氣。

“母親對于孩子，總是寄托著許許多多的期望的。我希望他將來可以多讀點詩書，博古通今。或者應該再學一點武功防身，不要叫人輕易地給欺負了。父母之愛子，總想把天底下最好的都給了他。”她眸光灼灼發亮，聲音溫婉，“給他尋了最好的師傅，可是他……終歸……那是，我的心便是冷了。我想了許久許久，看著他癡癡傻傻，落在眼里，滿身滿心的是疼痛。只要我在，他定然可以好好地生活著。”

聲音一頓，她目光轉向慕容融，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他該如何生存？”

“所以，你現在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在鋪路？”慈母之心，她雖未有切身的體會，可是母親對于孩子，除了愛，還是愛。

柳蕭蕭是，嵐姨娘亦是。

二妹慕容妍從小接受的是大家閨秀的訓練，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大家閨秀會的，她皆會，而且更勝之。慕容融從小展露的是經商的才華，在眾人眼中展露頭角。同為慕容家的小姐，慕容妍自然是不會落于人后的，所以她苦心孤詣地提升自己的涵養，為的就是不落于慕容融之后。

嵐姨娘與慕容融不睦，也是表面上的。她看不慣慕容融，不過是因為慕容融的娘親是正室，而她只是側室，以至于她生下的女兒也只能是庶女。事事都要落于人后，即使有才華，可都被慕容融的光環給掩了下去。

她，不甘心。這些年的明爭暗斗，不過是為了給慕容妍一個好前程。

只是，慕容融皺起眉頭。當慈母之心，逐漸被恨意給蒙蔽時，恐怕……這世間美好的東西，將會扭曲，丑化，變為污濁之物。人心，就是如此。

有風微涼，柳蕭蕭看向她的神色多了些堅定，道：“趙青紫的腹中是云家的長孫，她對我有很深的恨意，只要我出事，她定然不會放過毅兒。”

“趙青紫就算再恨你，總要顧忌大公子。”慕容融提醒道。

“云朗？”柳蕭蕭冷笑了一聲，“哼，慕容姑娘，這世間，沒有一個男人是靠得住的。”即便是她愛的人，那又如何？她原先也以為云朗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即使后來因為各種原因無法和他在一起。可是，這些年，她已經變得不再是原來那個單純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了。

他知道這些年她手上沾染的鮮血，就如云貴的死，還有當他知道云毅的失蹤不過是她設的一個局的時候，那種愕然！

“我竟然不知道，當我在為你和毅兒擔心時，都是我自作多情了，你何時需要過我的……保護了。”那日，他帶著諷刺的神情對她說出這番話，她就知道，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相信她了。在他心里，她早已是一個心機深沉的女人，而不是初入云府時那個膽怯羞澀的小姑娘。

“所以……”慕容融試探地看向她。

柳蕭蕭撫著腕上的翡翠玉鐲，借著微涼的秋風，帶著一絲的寒意說道：“請慕容姑娘給我一個承諾。”

慕容融抬眸：“什么承諾？”

“只要你答應了我，凝華鏡就是你的。”

一提到凝華鏡，慕容融心里一顫，探究地看向柳蕭蕭，竟然半分看不出她神情的刻意隱瞞。難道她不知道凝華鏡已碎嗎？

但是她未點破，輕輕頷首，表示同意。

“只是不知你想要我的什么承諾？”

“如果，我不在了，請替我照顧好毅兒！”她含著有些凄苦的笑意，指尖透著深深的涼意，直冷到心底深處。

慕容融露出詫異之色，再一次細細打量著面前的柳蕭蕭。她年華早已不在，雖然保養得益，可是終究費心費力，這些年的辛苦支撐，恐怕心底里早就是虛空了。論姿容，她不及趙青紫美。

趙青紫的姿容，是大膽而耀眼矚目的，相比于她，柳蕭蕭是內斂的，她收起了她的容，展現的是她的才和狠。

慕容融淡淡一笑，聲音卻很清冷，字字透徹：“你是在替自己安排身后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