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芳閣。
秦州最繁華的花樓,雕梁畫棟,每一抹色彩都精致耀眼,絡繹不絕的客人讓臨芳閣的每一個夜晚都熱鬧無比。
江錦軒穿著一身華貴的寶藍色長袍,還沒走進花樓便被老鴇攔住了,“這是江掌柜啊,好些日子沒見您來了,快里面請!”江錦軒臉上的笑容一僵,心想著我什么時候來過這種地方,老肖找的人說話也不分輕重,要是傳到清璇耳朵里,又該不安生了。
老鴇殷勤地將江錦軒引進喧鬧的大廳,他抬眼掃過尋花問柳的客人,老鴇還在耳邊喋喋不休,“您還是找虞雪姑娘的吧,樓上請……”
江錦軒不置可否,隨著老鴇上樓,穿過花廊,轉過立柱,眼前站著一名少女,如云烏發挽作垂鬟,一雙盈盈桃花眼回眸生姿,粉面含春如染紅霞。一襲白衣出塵飄渺,隱隱約約的銀線勾勒出繁復細致的花紋,暗金色九鸞飛天紋腰束間正垂著那枚白玉雙麟佩。
江錦軒自問見過的容貌出眾的女子也不在少數,眼前的虞雪并不是最出眾的一個,可就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深深吸引,像是陷入了一個魔咒一般。
老鴇和一旁伺候的丫鬟識趣地退下。
虞雪慢慢走到江錦軒身邊,輕柔地執著他的手在桌邊落座,“江掌柜,好久不見。”清麗有如謫仙,舉手投足間卻只有一股媚態,不同于其他煙花女子的妖媚,只是沒由來地就被她吸引。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輕笑,而虞雪執著精致的茶具正專心烹茶。
“家中有妻如此,虞雪自然明白。”她嘴角噙著似有若無的笑,素手輕送,“請。”
他湊近她的耳邊輕語,“你的意思是我夫人善妒如虎,容你不得?”
“若不然江掌柜為何心不在焉,表面上是在和虞雪說話,心思卻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她抬眼直視他的眼睛,桃花秋水,盈盈如波,“莫非是江掌柜嫌棄虞雪相貌丑陋,伺候不周?”
“這……”江錦軒一時語塞。
“呵呵,”虞雪傾過身子靠近他,低語道:“天玄得到金龍的消息江湖上人盡皆知,江掌柜以為,他們會這樣大搖大擺地進這臨芳閣來嗎?”
“那姑娘以為如何?如此招搖地坐在此處品茶嗎?”江錦軒語調輕嘲,卻似乎很享受這樣的距離,可以清晰地聞到她身上的香味,不濃不淡。
虞雪微微一笑,帶著無限的自信,“大隱隱于市,江掌柜放心,虞雪都安排好了……”她美目微轉,快速掃過二樓的雅座,卻有意無意地多看了他們斜前方的房間一眼。
這時,那房間的門開了,退出了幾名丫鬟。
她眼神微微一動,嬌嫩的指尖輕柔地拂過他的臉頰,臉上掛著勾人心魄的笑容,“……再說,這春曉一刻值千金……”
“……榮幸之至。”他伸手攬住她不盈一握的纖腰,將她抱在懷中,大步走向身后的雅間。
裙裾飛舞,釵環叮當,兩人雙雙倒在牙床,氣氛一時曖昧無比。
江錦軒一手摟著虞雪,一手支著腦袋,壞笑著問:“接下來,要怎么做?”
“自然是寬衣了……”虞雪微微垂著眼,一時嬌羞無限,看得江錦軒心神一蕩。
虞雪卻趁著他這片刻的失神,從他懷里掙了出來,轉身到一旁的柜子里取出兩身黑衣,戲謔道:“江掌柜,時機已到,讓虞雪伺候您寬衣吧。”
江錦軒恨恨地換上,才發現那黑衣并不是夜行衣,只是平常的黑色衣服,而則是虞雪一頂寬大的黑色披風罩住了全身。
“還愣著干什么?”虞雪不知從何處弄來了一架梯子,推開了屋頂的暗門。像是為他們行動準備的一般,今夜的月亮被烏云吞噬了光芒,兩人伏在屋頂,盯著目標所在的方位。
虞雪拿出一把小型的弩箭,向遠處的一小片樹林射去,只聽嗖嗖兩聲,不知從何處躥出兩道黑影,向那弩箭射處追去。
“不錯嘛,調虎離山,”錦軒輕笑。
“是,可您若再耽擱一會兒,就該變成‘甕中捉鱉’了。”虞雪輕笑,身姿輕盈地掠過江錦軒身邊。
虞雪緊走了幾步,突然蹲下身子,輕輕地揭開眼前那片瓦,燈火通明的內室中,虞雪窺見站在燈邊上的人左肩上繡著天玄幫的印記,她忙取出一支竹管,向屋內吹送迷煙,同時壓低聲對江錦軒道:“你去窗邊等著,一會兒聽到聲響,就進去拿東西,我在窗戶下方等你。”
江錦軒依言剛剛落在窗邊,便聽見屋內幾人哐當倒地的聲音,忙破窗而入,見屋內幾人皆是癱倒,金龍和裝滿金塊的箱子正擺在桌上,江錦軒也顧不上細想,奪了金龍,翻窗而下,兩騎快馬正等著他。
此處是臨近山林的無人小巷,馬蹄上裹了麻布,馬蹄聲并不清晰,兩人騎馬奔至一個分岔路口,一路向山林,一路向鬧市。此時虞雪輕喝,“接著我。”說完拉著江錦軒的手翻身落到他的馬上,而虞雪的坐騎向山林狂奔而去,她與江錦軒則共乘一騎向著鬧市奔去。
“你?”脫去了披風的虞雪奪過韁繩,眼見前面就是熱鬧的大街,她卻沒有讓馬停下來的意思,“你這是要去哪兒?”
“到了你就知道。”虞雪神秘一笑,卻拉過馬頭轉向另一條小巷。
“天玄幫也是老江湖了,你用的什么迷香,他們竟沒覺察出來?”
“那兩種香料,本就不是迷香,只是同時使用,安神效果極強罷了。”
“什么香料?”
“秘密。”
兩人大約行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在城西南近郊的一處宅邸前停了下來。
“進去吧,我把馬藏好。”虞雪看了一眼江錦軒,像是看了最后一眼一般。
宅邸內半點星火也沒有,不知是久無人居還是夜色太過濃重,隱隱可見的房屋輪廓竟給人一種詭異猙獰之感。
靜,靜的只有江錦軒腳下碾過的砂礫的呻吟。
唰。
長劍破空刺來,錦軒腳步輕移,正想回手奪對方兵刃卻不想抓了個空。
靜,此時的安靜卻帶著危險的味道。
唰。
憑空兩掌擊來,江錦軒反應不及,只能硬生生接下,勁力震得他雙手發麻,身子連退了好幾步。
靜,令人抓狂的安靜后帶著刺鼻的血腥味。
江錦軒抽出夾在靴子上的匕首,全神戒備。
唰。
身體的反應比頭腦更快,江錦軒還未來得及想,手中的匕首便向著飛石響處用力刺出。
噗。
淋漓揮灑的是帶著體熱的血腥味。
那具身體,帶著他凌厲的殺招轟然倒地。
那聲生命終結的慘呼,竟是他熟悉的聲音。
而他,同時不知被哪里來的力道重重擊在胸口,整個人飛了出去。
不知誰點起了火把,身前是一具高大的軀體,正冷冷地覷著他,江錦軒騰身而起,推掌擊向那人,卻不小心瞥見了被他刺倒在地的人,登時心神大亂。
明晃晃的匕首帶著鮮血刺在腹部,一襲白衣被鮮血染紅,如云烏發散落在地,慘白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她的眼睛沒有閉上,而是死死地瞪著前方,似乎不相信,會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奪去了性命。
“啊!”
躺在地上的,是虞雪!
他,殺了虞雪!
噗。
片刻的失神,一柄冰涼的長劍,刺中了他的胸口,貫穿了他的身體。
痛。
好痛。
她被刺中的時候,也是這般痛吧。
眼前那人的身體越來越模糊,最終化作永恒的黑暗和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