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濕淋淋的絲帕拂過她滾燙的臉頰，冰冷的觸感令她渾身顫抖。

好冷，這是陰間嗎？

她微微掙開了眼睛，只穿著里衣的江錦軒映入眼簾。

她猛地一動，不想牽動了傷口，呼痛出聲。

“別亂動。”江錦軒皺眉，輕嘖了一聲。

語淵輕輕低下頭，看到自己也只披著里衣，身上蓋著江錦軒的外袍。左肩裸露，傷處已經清理過，用布條包扎整齊。

“……情況危急，我不是故意的，多有冒犯，還請見諒。”他的臉色泛起了不自然的紅暈，“你醒了，想是毒已經清的差不多了……看來一定要同時內服外敷，才有效用……”

“他呢？”她垂著眼，聲如細蚊。

“呃，你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我帶你走的時候，他還在與天玄幫糾纏，現在大概已經脫身了吧，以他的功夫應該不難……”他的話有些心不在焉。

語淵動了動嘴角卻沒有說話，只是沉默。

“你……還要回去嗎？”他嚅囁了半晌。

“不！”語淵毫不思索地脫口而出，充滿恐懼的聲音在洞窟內回響。

江錦軒似乎很滿意她的回答，臉色緩和了些，“你接下來打算如何？”

語淵怔怔地看著江錦軒，微微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她自嘲地笑笑，“天下之大，除了他身邊，我竟然無處可去……”

“走一步算一步，我們先活著回月河城才是。”江錦軒轉過臉環顧四周，語淵卻看到了他嘴角的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過了一會兒，他轉回視線，落到她身上，“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語淵一愣。

名字？

我的名字？

我有名字嗎？

“……語淵。”她勉強道，也許只有這個名字，算是屬于自己的吧。

“冷語寒淵，倒也貼切?！苯\軒輕笑。

也許是沈青煌吸引了大部分天玄幫幫眾的注意力，語淵和江錦軒很容易下了山，在山腳與林清璇及六扇門等人會合，很快回到了月河城。夜里的月河城被清冷的月光披上一層刺骨的清光，大漠的月亮在澄凈的天空中顯得特別明晰，月上中天，江錦軒表情凝重地走到月河醫館二層，語淵的房間，見語淵已經醒了，正望著窗外的景色發呆。

“怎么不睡了？”他漫不經心地說道。

“睡累了，”江錦軒覺得她微微一笑的樣子，竟然十分清純，“過來陪我說說話吧?！?/p>

“好啊，”他淡笑著拉過一張凳子坐在床邊，“說什么？”

“心里話，”她的眼睛閃著微微的亮光，帶著些許的恐懼，“你想跟我說的，心里話”

“你有話，要說嗎？”她的表情，卻是不想聽到任何消息的樣子。

江錦軒沉默了很久，眼底似有猶豫，似有不忍。

“沒什么，我只是不明白，之前你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離開他，為什么要等到現在？”

“我需要愛啊，”她慘然一笑，“曾經，我以為，他愛我，我把他的溫柔，當真了，”她轉過臉，飛快地抹去眼角的淚珠，“我現在知道了，我只是他的一個玩偶，我不能……也不需要……再留在他身邊了。”

江錦軒看著她慘白的臉上蔓延出哀婉之色，心中微疼，輕嘆一句：“……跟我回去吧?！?/p>

“回去？回哪兒去？六扇門嗎？”她的臉上浮現出虛假而帶有防衛性的笑容。

“你會替你跟總捕頭求情，只要你脫離樊靈宮，終身留在江府，不再作惡，他們便不會再為難你……”他的話帶著極大的誘惑性。

“呵？江府？”她的神色帶著嘲諷和哀戚，“那么江大人要帶我回府，以什么名分？”

“夫人？姨娘？侍妾？還是奴婢？”她眼光微冷，逼問江錦軒。

“……當然是……”他頓了一頓，像是做了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十分嚴肅認真道：“……清璇是我發妻，又是域兒生母，我不能負她……”

“是啊，她是結發妻子，我只是……你偶偶發發善心……”她轉過臉，不再看他。

“不是！”他有些激動，猛地站起身來，可是又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定了定心神繼續道：“……江府只有一個女主人，只能委屈你，做二夫人了……我會盡我所能，好好待你……”他的眼神是看得見的真誠。

“呵，是啊，得一個二夫人，還帶著一個孩子，江大掌柜這筆生意，做得可真是劃算……”她的笑容里竟然有了自棄的味道。

“你！……”他十分吃驚，“你知道了？……”

“果然是了……它長在我身體里，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嘴角翹翹，分不清是喜是悲，可是聲音聽起來，卻是那么絕望，“終究，是逃不過……這輩子，注定，要與他糾纏，到死……”她瞪著通紅的雙眼，指甲狠狠地嵌進掌心。

江錦軒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怔怔了半晌，輕聲道：“你打算怎么辦？”

她死死抓著被角，嘴唇慘白，雙眼通紅，像是在極力抗爭什么，最終，她抬起臉，望著江錦軒，眼睛里似有哀求的神色：“你能接受……這個孩子嗎？”

“我？”江錦軒看著她這個樣子，心頭一酸，想要答應她的話剛到嘴邊，卻又被他咽了回去，“……這個，我要好好考慮一下……”

“……我知道，這畢竟是沈青煌的孩子……為難你了……”她強笑著，“我只求給我們母子一個容身之處……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落在他手中……我這一生已經毀在他手中了，如果我的孩子能平安出世，我不能讓他再毀了我的孩子……”她低下頭，溫柔地輕撫著自己的小腹，那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眷戀的，羈絆。

沈青煌，此生此世，生死不休。

就讓我陪你下地獄吧，放過我的孩子。

“我累了，想睡一會，你出去吧……”她閉上眼，江錦軒分明看到一滴淚珠劃過她慘白卻散發著白玉光澤的臉。

“好……”江錦軒替她掖好被角，緩緩地退了出去，卻在門口站了許久。

我承認，對你不是單純的善心，自從見到你以來，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先遇到的是你，那該有多好……可是，我已經有清璇了。

他知道這些話，她永遠也聽不到，隔著門板，就像隔著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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