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地下城,到處散發著淡淡瑩綠色的光芒,順著豹紋地毯來到大殿,高席兩邊柱子上各嵌著燭盞,盞里微弱的燭光并不能驅散四周的灰暗。
“樓主,這是你要的情報。”一位黑衣男子單膝跪在地毯上,雙手呈上一疊資料。
秦瀾接過輕輕翻閱,里面全都是董玉在宋府的資料,以及宋子卿的所有資料。
當他的目光瀏覽到宋子卿的資料時,上面赫然一行‘已有少主骨肉,懷孕五個月’時,緊瞇的眼睛頓時飛閃而過的精芒。
他將資料放到一邊上,問著眼前人道“羽兒近況如何。”
黑衣男子聲音平平的回答著“公子依舊暗中派人緊盯著少主。”
“嗯。”秦瀾輕輕吟了一句,吩咐道“繼續監視,保護好少主,切記別讓皇家的人有所發現。”
“是。”黑衣男子垂眸應答。
秦瀾繼續瞇著眼睛,沉默了一會兒,便道“看來本座也是時候去看看我家玉兒的夫郎了,不知長得如何的模樣,能讓玉兒如此癡迷。”
黑衣男子臉無表情的聽著,又聽到秦瀾說“午后就啟程,你先下去安排。”
“是。”黑衣男子點頭退去。
偌大的殿堂如此沉寂,毫無半點生氣,有的只是壓抑的沉淀。
*
皇宮,御花園里,風光旖旎百花爭艷,姹紫嫣紅芳香撲鼻,遠處小亭流水,旁邊湖面蕩漾。
賀蘭焉在雪棠的扶持下走到小亭里,在這里能看到整個御花園的全貌。
董玉與慕天見賀蘭焉一身雍容華貴,即使有經歲月的洗禮卻依舊風韻尤存,他的臉上并沒有任何粉妝的修飾,頭上也只有一支金步搖而已,隨著他小蓮步伐而晃出優美的姿段。
“草民董玉參見皇夫,千歲千千歲”
“草民慕天參見皇夫。千歲千千負”
二人跪在地上異口同聲道。
“起吧,讓本宮都瞧瞧。”賀蘭焉走到侍人搬來的軟輦上坐著,語氣柔和的說著。
“是。”董玉和慕天應答后站起來,抬頭直視賀蘭焉。
賀蘭焉看了董玉半響再將目光落在慕天臉上,他有意多加注視這位身材高挑的男子,果然如棠兒所說的一樣,不是一般的男子。
“聽棠兒說你的畫很是逼真生動,可是如此?”賀蘭焉的目光從慕天身上抽回來,微笑的問著董玉。
“是,基本上與真人相差不到一分。”董玉淡定回來,同時也沒有謙虛,畢竟她對自己的畫有足夠的信心。
賀蘭焉欣賞這種自信,莞爾一笑道“那現在就來作一幅畫吧。”
董玉看著他,也微笑說“那就勞煩皇夫了。”
“你要畫本宮?”賀蘭焉倒有些意外,以為她會以風景為題材。
“是的,這樣便能讓皇夫知道我畫的人像是否逼真生動。”
“也好。”賀蘭焉右臂按在軟輦的柄手上,身子微傾于一側顯得放松的姿態,董玉解開自己動手制造的背囊,從里面拿出墨與紙,將紙墊在畫板上,手拿著墨就開始對著賀蘭焉描畫起來。
慕天與雪棠都坐到一邊上靜靜茗著茶,雪棠的目光總是落在慕天的側臉上,而慕天的眼神沒有一刻離開過全神貫注畫畫中的董玉,仿佛在他眼中容不下其他事物,只要看著董玉就足夠。
不到半個小時董玉便完工,將畫有賀蘭焉肖像的畫遞上前,賀蘭焉有些意外她的速度,而且就用那干涸的墨能作出畫來嗎?
當他看到畫上的肖像時,不禁為董玉的畫藝所震憾,這畫中人簡直就與自己是模子刻出來的一樣,有那么一剎那認為自己跑到畫紙上了。
“太像了,這種畫法真是聞所未聞吶。”賀蘭焉夸贊著,心中滿是欽佩。
“這叫素描,還有一種叫水彩畫,草民打算用水彩來畫出皇夫的美麗之姿。”董玉心中很有被肯定的成就感,眼中的璀璨光華更盛。
賀蘭焉不知道董玉口中所說的水彩畫是怎樣的,但見她此時毫不斂掩的鋒芒,讓人很是期待她還會有哪些驚喜。
“若你的水彩畫能讓本宮為之驚喜,本宮一定會好好打賞你。”賀蘭焉心情大好,原本就和善的他此刻看上去更加的可親。
“皇夫明日可打扮尤為美麗的在這御花園百花叢中,草民必定將皇夫的每一個美麗之處都描繪出來。”
賀蘭焉就覺董玉嘴甜,哄得自己很開心,而且他確實很久沒有好好打扮一番了,若董玉能畫下自己最美麗的一面,日后收藏起來待鉛華逝去時,還能一睹曾經風采。
“本宮也乏了,你們三個聊吧。”賀蘭焉始終噙著優美的笑容,在侍人的扶持下走出亭子,離開御花園。
幕天見董玉如此花心思博皇夫的好感,看來她是打定主意必定要在宮廷里落腳,心難免會失落一番。
董玉心里開始籌劃著水彩畫的方案,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微秒的異樣氛圍。
*
晚上,一封家書讓待在宋府里的宋子卿無比興奮。
董玉暗中派人給宋子卿送家書,一是不想他太過擔憂她,二是她也想他了。
“玉也在京城,太好了。”宋子卿捧著書信如同珍寶,微微垂臉輕笑,抱著肚子坐在床上發起呆來。
董玉在書信上寫明待她在宮中站穩了腳,就接他出來,以后永遠也不再分開。
“玉,只要你一切安好我便滿足了。”宋子卿只要知道她的平安就好,至于信中所提到的她正得皇夫欣賞,希望在宮中謀個職位的這些,沒有太多的想法。
懷著安寧的心緒緩緩入睡,那封書信被他抱在懷中,就似是董玉此刻在他身邊一樣,無比安心。
接下來的兩天,董玉一直忙于制作水彩顏料,慕天倒變得無所事事,他也幫不上任何忙,而正正如此,雪棠經常來邀他到處走走,他無法拒絕只好隨便敷衍應付著。
梨花樹正開得繁華,茂盛的樹枝上滿是一簇簇的白色小花,如此的濃密如此的馥香,風吹過還會‘沙沙’作響,站在樹下欣賞頭上的梨花,有種心曠神怡。
雪棠轉頭看著慕天正無比寧靜的臉容,他的一雙黑色眸子出神似的想著什么。
默默走到他身邊,輕輕道“天兒,你總是拒絕別人接近你,是在害怕嗎?”害怕別人的傷害,或者是害怕付出了卻得不到。
慕天微微一怔,轉而淡淡說“我不需要別人的接近。”
“是嗎?”她再走近他半分,他身影倏地一晃閃開,滿目戒備的瞥著她。
雪棠苦澀一笑,有些幽怨的問著“為何董玉可以走進你的心,她到底做了什么能讓你這樣重視她?”
慕天撇過目光再次看著頭頂上的梨花,正好一片細長的花瓣猝不及防落在眼睛里,一陣尖銳的痛楚使得他泛出淚來,伸手正要揉便被捉住了手腕,近在咫尺的雪棠目光深遠看不見里面的絲毫神緒。
“別揉,會越揉越疼,我來幫你吹吹。”她靠近他,對著他的眼睛輕輕呼出氣流。
一陣清涼襲向眼睛,慕天感覺眼睛似乎不再這么痛了,便馬上扭過臉避開她的動作。
雪棠自動往后退一步,表情很是垂喪,正當以為慕天不再說話時,卻聽他道“董玉很特別也很有自己的原則,而且…她能讓我感到安心,讓我相信她不會突然有一天背叛我。”
“既然你能發現她的好,為何不嘗試發現我的好。”雪棠心弦一直緊繃著,她知道慕天不是一般的男子,從某種角度看,他是非常固執,很難動搖的男子。
“你跟她不同,你的身份是鴻溝,而她只是一個平凡普通的女子,每天為生活而拼命賺錢,她讓我看到實在,而你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皇女。”
雪棠聽后緊抿下唇,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因為自己的身份而無法得到想要的。
地上葉子的細瑣聲漸漸遠去,那道高挑的背影慢慢變成黑點直到消失,她依舊佇在原地。
“我雖是皇女,可我的心一樣是那樣平凡普通,只想找個心愛之人幸福的生活下去…”
風,把這聲輕喃無情的吹散,覆滅。
*
月色當空,在宋府的北苑,此時四周一片靜謐,偶爾因為云朵擋去月色而使苑子變得無比陰暗。
‘咻咻’幾條黑影穿梭在黑夜里,‘哐’的一聲,房門似是被勁風吹開,定眼看去,房間里便多出了五個陌生人,而中間坐在軟輦上的雙腿癱瘓的貌丑男人,正瞇著細長的眼睛注視著一名孕夫,不停上下打量。
“相貌還過得去。”打量完畢,秦瀾落下結論。
宋子卿早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一時沒反應過來就呆呆的坐著。
“不必如此害怕,我是不會傷害你的,你可是玉兒的夫郎,是我的女婿。”秦瀾見宋子卿一臉蒼白,眼睛滿滿的驚怕便安慰道。
宋子卿聽見秦瀾的話很是不解,他口中的玉兒是董玉嗎?他到底是誰?
秦瀾揮了揮手,身后四名黑衣人便都瞬間消失在房間里,頓時,一片詭異的氣氛。
“董玉是我失散多年的女兒,前段日子才把她找回來,得知玉兒有一夫郎,當爹的怎么也得來看看,看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兒套緊了我的玉兒,讓她竟舍棄絕色佳人以及榮華的生活。”
想到羽兒那傾國傾城之姿以及天香樓的龐大資產,董玉依舊毫無動心之意,冒著會被羽兒報復的危險也要逃走。
宋子卿不明白董玉怎么會多了一個爹出來,她的父母不是早就不在了嗎?
再看眼前雙腿癱瘓的貌丑男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董玉的爹,而且他的身份讓他顧慮,那些人都來無影去無蹤的。
“我知道你很懷疑但這些不重要,我來除了看看你還是警告你,孩子得給我穩穩生下來。”秦瀾見宋子卿一臉孱弱,這樣的氣息到時候怎么有力生孩子。
宋子卿被秦瀾那嚴肅略帶半點威脅的語氣嚇了一跳,雙手不自覺抱住肚子,現在的肚子已經顯形了,圓圓的,鼓鼓的。
宋子卿點點頭,秦瀾滿意的笑了笑,他還真的看不出這個柔弱男子有哪些魅力,根本比不上羽兒的半點好,玉兒就怎么非他不可呢?
“有時間我再來看你,記著,今晚的事情不得讓玉兒知道,否則你的下場就如那個杯子一樣!”秦瀾剛說完,在宋子卿面前的杯子毫無征兆的碎了。
宋子卿的身子向后仰了仰,臉色更加蒼白,低著頭不敢看秦瀾,總覺得這個貌丑男人很可怕。
這時,四名黑衣人又再次出來,扛起秦瀾坐著的軟輦就隱于黑幕中。
宋子卿見他們走了,軟軟的趴在桌子前看著那碎了的杯子瓦片,輕喃著“玉,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情…”
夜,月色的冷光打在幾張臉上泛出寒意,其中一張臉滿是皺紋,眼神瞇成一條線被藏于重重的皺紋里。
“派十名高級殺手時時留意宋府的一切,保護宋子卿。”秦瀾輕啟紫羅蘭色的唇道。
他要防范于未然,羽兒的性子他最了解的,現在的他就像當年的自己,因愛成恨,恨不得將負心之人粉身碎骨,他擔心羽兒為了泄憤而禍及宋子卿肚子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