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玉走后，慕軒轅坐在御書房里，翻開積壓的奏折，卻怎么也看不進去。

對于瀲玉能留在宮里陪他一個下午，慕軒轅心里是覺得十分歡喜的，甚至在與瀲玉一起用膳的時候，慕軒轅都有些恍惚，覺得那時的瀲玉不再是平日里冷漠不近人情的國師，而是陪在自己身邊的妃子。

可幻想終究是幻想，再美好也不可能變成現實。

瀲玉用過晚膳便離開了，那時天色以晚，慕軒轅看著瀲玉的背影離開，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沒開口讓她留下。

雖然瀲玉是慕國的國師，慕軒轅是慕國的皇帝，可他們二人的接觸其實并不多，像今日這般坐在一起品茶下棋用膳，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他繼位三年，瀲玉做國師也做了三年。

而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慕軒轅十九歲，瀲玉卻只有十五歲。若是生在一般的家里，正是可以出閣的年紀。

那時他的父皇身體已經不是很好，那人預感到自己將不久于人世，便按照先祖留下的習俗，帶著還是太子的慕軒轅來到圣院。

圣院，那個地方慕軒轅一直都知道。

那是一座高塔，位于京城外的穆連山上，塔身漆黑，高聳入云端，巍峨，卻又詭異地透著股不祥的氣息。

據說圣院的祭司都住在高塔里，如今里面到底住了多少人卻沒人清楚。

在那之前，慕軒轅從未進入過圣院，只是多次從旁人那里聽來圣院的消息，也聽父皇講過許多關于圣院的事情。

比如圣院年代久遠，勢力龐大，圣院的祭司擁有著詭秘的能力。

慕軒轅也曾多次站在皇宮中眺望遠處的圣院，看著那座高聳入云的尖塔，腦子里卻不斷閃現著強大的父皇每次談及圣院時的忌憚，敬畏，以及不易察覺的厭惡。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可以說，慕國的歷代帝王，只要不是昏庸的，必然忌憚于圣院的力量，也無一不想將這股力量完全地掌控在手中，而是不得不被圣院制肘。

慕國的每一代皇帝都在努力，想要彌補先祖的錯誤，鏟除圣院，將圣院所擁有的力量掌控在手中，只是傳到慕軒轅父親一代，慕國與圣院卻是早已經糾纏不清了。

而歷經多年，圣院也在慕國百姓，甚至于整個大陸的百姓心中有著重要的地位。

在那些百姓心中，圣院的祭司便是真正的神，比起求告虛無縹緲的神祗，顯然求助于圣院要有用得多。

以至于，慕國皇室雖越來越忌憚圣院的力量以及在百姓中的影響力，卻也不得不巴結圣院，以圖獲得圣院的支持。

而慕國先祖與圣院的先人也曾定下約定，每一個慕國皇帝繼位時，圣院都會挑出當時年輕一輩中最優秀的祭司成為慕國的國師，從此聽從慕國皇帝的命令。

慕軒轅第一次，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次進入圣院，便是被他的父皇帶領著去見自己未來的國師。

也就是那個時候，他見到了東方瀲玉。

當時他們坐在圣院的圣殿里，一番寒暄之后，慕軒轅便看見一身白衣的東方瀲玉抱著一架古琴走了進來。

她的容顏是他從未見過的絕色，神情卻是淡然的，不帶絲毫感情，就如同圣院的大祭司，以及站在大殿兩側的其他祭司。

那個時候，慕軒轅首先震驚的是她的容貌，之后才反應過來，這人便是自己日后的國師了。

只是，以往的國師不是都是男子么？為何到了他這里卻成了個女子？

慕軒轅雖說心中好奇，那時候卻并沒有不被人看重的生氣，反倒是想到這人日后會是自己的人，會輔佐自己，心中便有種滿足和欣喜。

然而他的欣喜沒多久，便聽見了父皇質疑的聲音：“為何是個女子？”

父皇的聲音里，有股淡淡的不悅，慕軒轅聽出來了，然后擔憂地看下站在下面的東方瀲玉。

他怕他不能被自己的父皇看好，他怕她不能成為自己的國師。

那時候他甚至想，不管這人能力如何，只要是她，便什么都無所謂了。

緊接著，他便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他是未來的天子，做事向來要顧忌國家的利益，何時這般莽撞不計后果了？

莫非是中了那女子的邪術不成？

心中生出這個懷疑，慕軒轅看向瀲玉的眼神便帶了股審視。

只是這次他卻發現，瀲玉并沒有看向自己，她的神情依舊淡漠，那模樣，就像是傳說中沒有感情的神祗，而自己，根本沒被他看入眼中。

第一次，慕軒轅在面對一個女子時，慌了。

然后，他聽見大祭司用冰冷的聲音說道：“她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東方瀲玉，她的能力足以成為慕國未來的國師。”

慕軒轅緊張地看向自己的父皇，發現他什么也沒說，只是用審視的眼神看著東方瀲玉，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人，而像是在評價一件沒有生命的死物。

第一次，慕軒轅對自己的父皇有些不滿。

接著，他又緊張地看向下面的女子，他想看看這人會怎么做，能否得到父親的認同。

那女子像是什么也感覺不到一般，只是就地打坐，然后將懷中抱著的古琴置于膝蓋上，

十指撥動，空靈的琴音便響了起來。

伴隨著琴聲一同出現的，是隨著瀲玉十指的撥動，從她指尖溢出的蝴蝶。

那些蝴蝶并不是真正的蝴蝶，而是由白色的光點形成，看起來如夢似幻，沒多久，瀲玉身邊便飛舞著一群蝴蝶，那些蝴蝶先是繞著她飛舞，緊接著又繞著整個大殿飛了一圈，最后那些蝴蝶飛向他，繞著他飛了幾圈之后，便一只接著一只朝他當面飛來，最后沒入他的眉心。

剛開始慕軒轅驚嘆于那夢幻般的場景，后來見蝴蝶朝自己飛來，卻是心中一凜，正要防備，卻聽父皇輕聲說了句‘別動’，聲音雖輕，語氣卻不容置疑。

慕軒轅這才強忍著沒動，只是暗自戒備著，一有不對勁便出手攻擊。

那些蝴蝶沒入他眉心之時，他只覺眉心有些涼，后來便覺得通體舒暢，有一股柔和的力量進入了自己的經脈，并在全身經脈中繞行。

慕軒轅來不及多想，便已經閉上眼睛，控制著那股柔和的力量按照平日內功運轉的方式運轉了一周，緊接著，便是徹底的震撼了。

他不知道那是種什么樣的力量，卻明顯能感覺到身體的變化，他全身的經脈都被那股柔和的力量洗刷了一遍，變得比以前更加強韌，不僅如此，他還憑空多了三十年的內力！

要知道，內力的修習十分艱難，雖然可以用藥調理經脈，讓內力修習起來更容易，一些藥物也有增長內力的功效，可這種方法終究不妥，那憑空多出來的內力很難馴服，且若是經脈承受不住，便有爆體的危險！

他從未聽過有哪種藥物能讓人憑空多出三十年的內力，而且這股內力還溫順無比，就像是他自己修煉出來的一般，絲毫沒有與自己本身的內力相沖突。

慕軒轅驚駭了，他看向東方瀲玉，卻見她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她的神情依舊淡漠，沒有絲毫吃力的癥狀。

也就是說，幫人增長三十年的功力對她來說不過輕而易舉？這到底是種什么樣的力量？若是她都能這么厲害，那大祭司，還有圣院的其他人，又是達到了什么樣的程度？

慕軒轅瞬間明白了慕氏皇族對圣院的忌憚，也明白了為何歷代的皇帝費勁千辛萬苦，也想要將圣院的力量掌控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