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宮的牡丹,溪華殿的桃花,聳入云端的樓閣,交錯的亭臺。明黃的身影隱在幔帳下,只能看見一角黃布隨風(fēng)揚起。化雨亭的臺階,此刻在秦緋墨的眼里,那么長,就像是父皇的身影,那么遠,遠到快要不能觸及。
“公主,隨老奴走吧。”秦皇身邊的靜公公在前面引著秦緋墨走向化雨亭。
“恩。”她抬腳跟上。
“公公,父皇最近可好。”她頓了頓問道。
“奴才也不知怎么說,不過公主還是……皇上現(xiàn)在很寵幽葇公主。”靜公公自小是陪著皇上長大的,對皇上可謂是最了解的人,可是這段時間,他也看不透了。這緋墨長公主以前那么的皇上的寵愛,現(xiàn)在,哎。宮里不都這樣嗎,有什么奇怪的。只聞新人笑,誰理舊人哭。
“知道了。”她有點想逃,昨天怎么沒有跟著陌傾城回去呢。
一步步的登上化雨亭,那抹明黃終于能夠窺得全貌。那個人,依舊像以前一樣,像是一座山一樣給人安全感,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去靠近。
“父皇。”她行禮,屈膝叩拜。
這是她為數(shù)不多的行禮,以前的時候,總是一看到那抹明黃就奔上去抱著他的脖子,什么時候這樣行過禮呢。好像不曾。
“墨兒回來了?”那明黃聲音像一湖明靜的春水,沒有一絲一毫的漣漪。
“恩。”
然后,相顧無言。
秦緋墨設(shè)想過很多種相見,唯獨沒有想過會這樣。可就是這樣,毫無懸念的冷場。
后來有大臣上書,秦皇移駕御書房。
她在化雨亭上坐了一會才有些呆愣的下去。
御花園,秋千架,薔薇花。
望著那些熟悉的東西,仿佛看到那個女孩子。她穿著淡黃色的錦衣,坐在秋千上,身后菡冰推著她,然后撒下銀鈴般的笑聲。
花褪殘紅青杏小。
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
枝上柳綿吹又少。
天涯何處無芳草。
墻里秋千墻外道。
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
笑漸不聞聲漸悄。
多情卻被無情惱。
回過神,秋千架上,那個女孩紫色衣裙,秋千蕩的高高的,像是要飛起來一樣。她的笑容燦爛的如盛夏的陽光,熱烈奔放,能夠灼傷人的眼睛。
秦幽葇,果真還是和以前一樣。原來秦宮里什么都變了,唯一不變的竟然是秦幽葇。
她笑了笑,轉(zhuǎn)身回她的溪華殿。溪華殿還和她在的時候一樣,但是少了很多的笑語,靜寂的有些蕭條。
“菡冰。”她走進殿里。
“公主。”有人發(fā)現(xiàn)了她,是原本在溪華殿服侍過她的宮女。
秦緋墨的笑容逐漸轉(zhuǎn)冷,她以前可真是好眼光啊,居然把別人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人當(dāng)成至親。
這個藍衣宮女是和菡冰,菡雪一起照顧她生活起居的貼身女侍青薔。那日她帶著菡雪在花園里捉逃跑的小兔,偶然間撞見二公主秦幽蕘在懲罰小宮女。初時相見,少女瑩瑩剪瞳,眼淚倔強的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就是不肯掉下來。心軟也在那一瞬間,然后把她帶了回來,那便是青薔。
“青薔,本公主平日里待你如何?”聲音不急不緩,像是優(yōu)雅的大提琴,但是卻又帶著莫名的冷意。“比著二公主如何?”
這句話仿佛敲打在青薔的心上,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公主……”
青薔在這個小女孩的面前,感到一陣陣寒意,公主究竟是怎么了,她失蹤的這半個月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說。”秦緋墨大吼一聲,“本公主平日可有虧欠你一分一厘?”
“沒……沒有。”顫抖……先是手指,漸漸的腿也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最后連心都覺得恐懼,大公主,和以前不一樣了。
秦緋墨彎彎嘴角,眉眼里都是笑意,似乎很開心的樣子。她彎下身去扶跪在地上的青薔。
青薔悄悄的舒了口氣,公主還是和以前一樣。
誰知這邊青薔暗暗得意,秦緋墨扶她的手已經(jīng)變成了厲掌,啪的落在青薔的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感剛剛襲來,第二巴掌,第三巴掌……一下接著一下的落在她的臉上。
少女的眉目凌厲,完全不像十四歲的人。
“公主,公主……奴婢不知犯了什么錯惹得公主發(fā)怒。”少女低垂著眉目,愈發(fā)顯得楚楚可憐。就如那時一樣,她的眼里蓄滿淚水,但是始終沒有落下一滴。
“但是,只要公主開心,奴婢…奴婢隨公主打罵”
青薔的話似乎句句表露忠心,可是現(xiàn)在的秦緋墨可不會因為她的說辭就覺得她什么都為她好,反而因為意外看見的東西覺得她的話惡心。
“是嗎?”秦緋墨微微一笑,怪不得陌霄竡喜歡笑著,原來笑著折磨人更加刺激啊,甚至讓人上癮。
呸呸,看著面前的人跪在地上恐懼的發(fā)抖是如此有趣啊!呵呵…
秦緋墨突然間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受了陌霄竡那個變態(tài)的影響,臉、瞬間黑了……果真是在變態(tài)面前露面時間太多了……。郁悶之情冉冉上升。
話說,姐,你這邊還跪著個人呢,咱能不能跑神跑的不這么明顯…
過了一會秦緋墨好像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在狀態(tài),“咳,青薔,我自認對你還是不錯的,你居然為了秦幽葇背叛我。”
秦緋墨是不明白的,為什么自己對青薔很好她還會背叛自己。“青薔,你說,我該怎么懲罰你呢?”
那個呢字,如果是平日里,定然是帶點孩子氣的撒嬌,但是現(xiàn)在青薔的心又是猛地一顫,身子微微發(fā)抖起來。
“公主…青薔沒有背叛公主。”
“哦?是嗎?”秦緋墨又笑一下,突然想起這是某個變態(tài)在折磨人時的標(biāo)志性表情,特別是這個受折磨的人還是她的情況下,秦緋墨華麗麗的又一次黑臉。
“來人,拉下去。”秦緋墨叫侍衛(wèi)。
青薔跪在地上,“公主。青薔,不服。”
“不服?”秦緋墨看著青薔,有些逼人的氣勢自她的身上流露出來,“青薔,華闕是你引來的吧?你早就發(fā)現(xiàn)了雪月族的人在祁山附近,并且偷走華闕的御靈牌把他引到我身邊,這一切,是秦幽葇安排的吧,那日雪月族人來進攻,也是秦幽葇提前告訴了父皇吧?”
她冷冷的看著青薔的頭越來越低,心里一片明澄,可是心的一角因為自己的話也開始疼起來,自己視為姐妹的人,竟然是一直想要致自己死地的人。“又或者,秦幽葇讓你告訴父皇是我和雪月族串通,想要奪這大秦的江山。”
少女的聲音堅定,帶著讓人沉陷的魔力。青薔看著秦緋墨的身后,眸子里突然出現(xiàn)閃亮的光芒,門口處,隱隱能看見一角黃色的衣角,此時出現(xiàn)在這里的不用說也知道是誰,在宮中能穿黃色衣服的肯定是皇室中人,三公主最近迷上了醫(yī)術(shù),整日躲在自己的宮里研究那些瓶瓶罐罐,肯定不是她,皇上更是不會,那么就只剩下一個人,那就是二公主秦幽蕘。
黃色的身影越來越近,青薔的臉上浮現(xiàn)出淡淡的笑意,既然二公主這個時候來,那么就一定是因為她,即使她是一個不值錢的小棋子,二公主為了在大公主面前爭口氣也一定會護她周全。
秦緋墨看見秦幽蕘,心里的冷意更甚,她一直知道秦幽蕘對自己懷著莫名其妙的敵意,但是沒想到秦幽蕘居然想要她的命。
沒有了宮女左右侍奉,此時的溪華殿顯得很冷清。
“你在發(fā)什么瘋?”秦幽蕘冷冷的眉眼瞪著秦緋墨,狠狠的甩了一下衣袖,“剛回來就懲治宮女,你還真是個惡毒的野丫頭。”
“呵呵,是嗎?秦幽蕘,難道沒有人教過你見到長姐要行禮嗎?”秦緋墨已經(jīng)沒有了和她周旋的耐力,臉色也冷了。看見秦幽蕘準(zhǔn)備扶青薔起來,她的腳狠狠的踹在青薔的膝蓋,巨大的疼痛一下子讓青薔又跪了下去。
秦幽蕘因為慣性,也差一點栽到地上,朝著秦緋墨怒喝,“秦緋墨。”
秦緋墨很無辜,“你叫我?”
“你…”
“秦幽蕘,你說…如果父皇知道他的女兒早就知道雪月族的存在,但是卻不匯報,或者是父皇知道,這個遲遲不匯報的原因是為了毀掉自己的姐姐,父皇會不會不開心呢!嗯?父皇不開心的時候,好像不會顧及什么。”秦緋墨的聲音傳進秦幽蕘的耳朵,少女清涼的語調(diào),像是在說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可是秦幽蕘的身子還是明顯的晃了一下。
“秦緋墨,你在胡說。”
秦緋墨對著她搖了搖頭,“秦幽蕘,你還記不記得辰妃?”
秦幽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下子跳了起來,“你還敢提,要不是你,我的母妃怎么會落得那樣的下場?”
“可是你還是沒有記住教訓(xùn)。”秦緋墨仿佛在點醒秦幽蕘,父皇的逆鱗是旁人碰不得的。而秦皇的逆鱗,就是秦緋墨,即使秦皇責(zé)備,其他人也不能碰她。當(dāng)年的辰妃就是覺得秦皇太過于寵她,想要不知不覺的除掉她,最后只能在冷宮里度過下半生。
秦幽蕘這回是真的清醒了,父皇最近是對她好點了,但是也僅僅是好點,她動不得秦緋墨。“秦緋墨,你知道嗎?你最惹我討厭的地方不是母親的事,而是你根本就不姓秦,不是皇家的女子,卻搶走了長公主的位置。那原本是我的,那是屬于我的……”
秦國,皇之長女,謂之長公主,此女乃是觀音賜子,享永世富貴,得秦皇庇佑。年方十八,得炎碧令,成為秦國圣女。
“你說什么?什么叫我不姓秦?我是父皇的女兒難道還能有假?”
“呵呵,父皇?他根本就不是你的父皇。”秦幽蕘冷笑,失魂落魄的看著一處,眼神空洞,“為什么,為什么,明明你不是他的女兒,他為什么對你那么好?還有,我母妃的事別想我就那么算了。”
秦緋墨搖著秦幽蕘的肩膀,“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也不相信吧,對你那么好的人居然不是你的父親。”秦幽蕘眼神迷朧,那時的場景逐漸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