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馬車，顧眉生以輕紗遮面，靜默地站在皇甫顏之的身旁，望著這一刻紅火而喜慶的九王府。匾額高掛的大門口，洋洋灑灑鋪了整整一條街的紅色長毯；鑼鼓熱鬧地敲著，一聲聲地擊打在她的心尖之上。
突然間，一陣響徹云霄的爆竹之聲將陷入回憶之中的顧眉生嚇了一大跳。皇甫顏之輕輕地將她擁在懷中，大手溫柔地安撫著顯得格外驚慌的她。
這時，燦爛日光下，身騎白馬的皇甫清燁懷中抱著那個鳳冠霞帔的新娘，在眾人們的喝彩和祝福聲下停在了王府門口。
皇甫清燁原本笑得明媚而開懷，卻在瞥到皇甫顏之身旁的人兒時，臉上的笑容頓時停滯。
他縱身下馬，眼中充滿了探究和茫然，盯著此刻站在皇甫顏之身旁，笑容柔媚，眼神深邃如海的女人。
顧眉生輕輕地倚在皇甫顏之的身旁，笑容淺淡，大大方方地任由他探究。
皇甫清燁突然笑了，他轉頭望向皇甫顏之，“五哥，這位是？”
皇甫顏之轉頭挑眉望向顧眉生，將這個看似棘手的問題交由她自己來回答。
她勾唇，臉上笑容如煙如霧，迷亂了在場所有男子的眼，“顧眉生。”
皇甫清燁聞言，有些不相信地望著她，“你是眉生？”
“是。”
“原來是侍郎府的另外一個女兒啊，她怎么會與鎮北王在一起？”
四周的竊竊議論之聲開始猶如潮水一般涌來，可是顧眉生臉上的笑容卻絲毫不減。
皇甫顏之忽然鷹目淡淡往四周一掃，四周的非議之聲頓時停止。
所有人都知道，鎮北王皇甫顏之天生嗜血冷酷，他殺人從來不需要理由。
朝中各人費盡心機想要籠絡他，他亦從不假以辭色。
五王爺近女色？那更是聞所未聞的稀罕之事。
就在眾人半信半疑的時候，皇甫顏之竟然將身旁瘦弱如細竹一般的女子擁進懷中，“她是本王未過門的王妃。”
這輕淺的一個字，如同平地一聲雷將眾人炸得瞠目結舌。
他說完，又望向已經僵直在門口的吏部侍郎顧恒薄，“顧侍郎，不會反對吧？”
顧恒薄雙眸不著痕跡地掃過站在皇甫顏之身旁的小女兒，小心地壓住心中的不安和不解，扯出一絲笑容，“五王爺說笑了，小女能得到王爺眷顧，實乃她之幸。”
顧眉生聞言，諷刺一笑。
皇甫清燁望著他們，心中劃過一絲極淺的不悅，卻一瞬而逝。他笑著沖著皇甫顏之道，“如此，倒是臣弟該恭喜五哥了。”
“五弟與九弟在說什么，說與本太子也樂一樂？”皇甫容明笑容滿面地出現在王府的門口。
眾人皆行禮請安，“太子。”
皇甫容明笑著道了聲免禮。皇甫清燁便對著他解釋道，“太子，五哥得了咱們北楚國最有名的顧家二女，臣弟正替他開懷呢。”
顧眉生感覺到皇甫容明投在自己身上看似溫和卻其實犀利的目光，笑沖著他福了福身，“給太子請安。”
皇甫容明唇邊泛起一個深意不明的笑容，“原來這位就是天香國色的顧家二女，到底還
是五弟有艷福啊。”
這時，喜娘上前催促道，“九王爺，吉時到了，您看這……”
皇甫清燁這才想起被自己冷落許久的新娘，連忙轉身走到她的面前，溫柔地牽起她的手，在她耳邊低語道，“嫣然，對不起……”
顧嫣然溫婉一笑，小心地掩藏住內心的慌亂。她總覺得，這一切都來得太過輕易，令她反而覺得不安。
一對看似鶼鰈情深卻各懷心事的新人，在眾人的注目之下，沿著長而火熱的紅毯一步步地走向他們新的生活彼端。
一旁的顧眉生望著顧嫣然略微有些僵硬的背影，心中冷笑，顧嫣然，知道心慌了嗎？這才不過是個開始呢。
拜堂之后，新郎和新娘便入了洞房。
主桌之上，太子與皇甫顏之一直說著朝中之事，兩個人的對話猶如一場精彩絕倫的戰爭。
一個看似溫和，卻其實犀利尖銳；一個看似冷漠，卻句句話都令人捉摸不透他的心中所想。
聽得久了，顧眉生也漸漸有了頭緒。
太子在拉攏皇甫顏之。他想拉攏這個手握兵權，受盡隆寵，卻始終立場不明的鎮北王。
盡管她并不懂得這些朝中之事，可是卻也能看得出來，皇甫顏之心沉似海，難以揣測。
與這樣的人合作，任何人也討不到便宜。
她也絕對不會例外。
今日她承了他如此大的一個人情，他又會讓自己用什么來償還？
若他日后知道自己進鎮北王府是為了偷取他的東西，他又是怎樣的反應？
如此想著，她望著皇甫顏之的目光越發的深重。
卻在這時，有府中的丫鬟來到顧眉生的身旁，在她耳畔低語道，“姑娘，我家王妃有請。”
顧眉生聞言淡淡一笑，“好。”
她隨著那丫鬟走在她已然十分熟悉的王府之中。
后院的春桃已經漸漸發出嫩芽，幾分淺粉色略帶突兀地爬在干枯枯的枝干之上，雖然是新芽，卻顯得寥落而頹敗。
她的腳步不由自主地走向桃樹下的秋千，手不由心，情不自禁地撫上那花枝蔓延的繩索。
“若是喜歡，不妨一試。”
顧眉生暮然回首，望著站在桃樹下，身穿一件紅色錦袍的皇甫清燁，他的錦袍上繡著一片片淺色海棠，墨發悉數束起。
依舊是絕世的俊容。
他明明是真實的，可是看在顧眉生的眼中，卻如同日光下那抹被風追逐著的透明幻影。
“既然知道不屬于我，又何必要試。”
皇甫清燁望著清麗出塵如她，眼中閃過越來越多的異色和疑惑，“二姑娘莫非之前見過本王？”
顧眉生走到一旁的石凳坐下，嫣然一笑，“有嗎？我卻不記得了。”
“那你又是如何識得五哥的？”
顧眉生坐姿優雅嫻靜，抬眸望著遠處的一汪碧池，笑容極為漫不經心，“這似乎與九王爺無關吧？”
皇甫清燁連連碰了數個釘子，不但不惱，卻反而對眼前這個顧眉生越發的感興趣。
他沉默，隨后又問，“五哥待姑娘可好？”
顧眉生溫柔淺笑，“再好也沒有了。”
她沒有說謊。皇甫顏之幾次救她于囫圇，又恢復了她的容貌，更讓她有機會可以看清楚這些原本她最親近的人。
眼前的人，姿態萬千，姿容一流，笑容炫色流彩。令皇甫清燁卻沒由來地感覺到心動。
他緩步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撫去她發間的一片粉色花瓣，然后沖著她溫和一笑，便轉身離開。
顧眉生美眸流轉，望向不遠處，那站在窗鏤旁的紅色身影。
她勾唇一笑，悠然轉身離開。
兩個各懷心事的女人，隔著一個不深不淺的窗鏤，相顧無言。
“姐姐今日真是美。”良久之后，顧眉生笑盈盈地望著面色冷冽的顧嫣然。
“你究竟要做什么？”顧嫣然一臉警覺地望著她。
“沒有啊，”顧眉生一臉的無辜，“我不過是來祝賀姐姐的大婚之喜罷了。”
“不需要。”顧嫣然望著她的笑顏，恨不得將她這張臉再一次撕碎。
“姐姐為了這一日，一定準備了很久吧？”顧眉生笑語晏晏，“那妹妹便祝姐姐，能夠得到九王爺一世的寵愛。”
她說完，仿佛完全沒有看到顧嫣然眼中的恨意，優雅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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