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鎮北王府,顧眉生站在靜謐與熙攘交界的分叉口,耳邊傳來各種嘈雜和喧嘩之聲。
她忽然覺得有一絲茫然。
顧宅是回不去了。她的父親一早將她當成了一枚棄子,而在她與顧嫣然發生了這么多的事之后,她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一向慈善柔弱的母親。
她深吸了一口氣,提步緩緩走在春光明媚又熱鬧繁華的神都街頭。不遠處的天橋下有一群人在賣藝,絲竹管弦之聲悠悠傳來,吸引了許多人駐足觀賞。
顧眉生留意到其中的一個少女,大約二八年華,身上穿著一身藕色的舞裙,站在白白的梨花樹下,跟隨著樂聲不停地旋轉著,賣力地舞蹈著。
只是,少女顯然并沒有怎么學習過跳舞,跳得生澀,還時不時地會被自己的舞裙絆住節奏。
只不過她臉上那純真明媚的笑容將這種生澀淡化了許多。顧眉生望著少女臉上的笑容,不禁勾唇一笑,耐起性子站在人群的最角落處,欣賞起她并不嫻熟的舞姿。
許久之后,當人群散去,微涼的春日夜風漸起,顧眉生突然從衣襟之中取出一副淺金色面具戴上,然后走到少女面前,輕輕放下了一錠銀子,隨即便轉身離開。
少女先是滿臉感激的道謝,后來看到顧眉生放下的那錠足足十兩的銀子,頓時嚇了一跳,連忙追上前拉住顧眉生道,“姑娘,您給的太多了。”
顧眉生淺笑望著她,輕語道,“你出來賣藝,難道不是為了銀子?”
“是,”少女倏爾神色一暗,“可是我實在當不起姑娘給的這些銀兩。”
“以你如今的舞姿,的確是不值得。”
少女沒想到顧眉生會如此直接,不禁紅了臉,“我……”
顧眉生勾唇,“你從何處來?”
“我是西涼人,因西涼戰亂,我與娘親便逃難來了北楚國。”
“那你娘親呢?”
少女輕輕垂頭,“她得了風疾,加上之前神都天氣濕寒,她實在受不住,所以……”
說著,幾行清淚無聲落下。
顧眉生沉默。
良久之后,她才又開口道,“你收拾收拾,跟我走罷。”
少女楞了楞,又見顧眉生此刻是粗布衣衫的打扮,不禁有些猶疑,“可是……”
“我帶你去個可以真正跳舞賺銀子的地方。”顧眉生說完,也不理會少女如何抉擇,繼續抬步往前走。
少女望著她倩麗的背影,咬了咬嘴唇,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反正,也不會有比如今更糟糕的情況,她還有何可怕的呢。
顧眉生帶著她走進了寶齊齋。
當她戴著那張淺金色的面具出現在鳶大嬸面前的時候,幾乎不需要多說什么,就被鳶大嬸帶著走進了二樓她的寢室。
鳶大嬸細細地打量了顧眉生一番,又轉眸往向站在她身后那個怯怯的少女,眉頭微揚,“鎮北王妃今日大喜,不在王府中待著,卻跑來我寶齊齋,這若是被五王爺知道了,大嬸我可得罪不起。”
顧眉生勾唇一笑,“鳶大嬸謙虛了,想必您的后臺比鎮北王的勢力應該是毫不遜色吧?又怎么會懼怕收留我們呢?”
“你背著五王爺逃婚,若是被他發現,不要說你,我整個寶齊齋都保不住。”鳶大嬸臉色稍冷,仿佛此事完全沒有轉圜。
“相信鳶大嬸會有辦法不被他發現。”
顧眉生在賭,她心中那隱隱約約的直覺告訴她,這個鳶大嬸的背后之人,也許是另外的幾位皇子,又或許是后宮之中的某位得寵的妃子,而不管是哪一種,那人與皇甫顏之,都不會是朋友。
鳶大嬸表情難明地望著她,忽然開口道,“才不過區區幾日,你的變化真是令人驚訝。”
她說著,垂頭閑閑地把玩著自己的手中的絲帕,“我為何要幫你?”
“我給你的那塊兵符并不是真的。”顧眉生輕聲笑著道。
“你說什么?”鳶大嬸猛地抬頭,一雙老眸死死地凝著她。
“您聽得很清楚,”顧眉生笑著對上她質詢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交給你那位主子的兵符,是假的。”
“這不可能。”鳶大嬸皺眉,若那兵符真的是假的,她一定一早就收到了消息。
“很顯然,你已經被懷疑了。”顧眉生語氣清淺地將鳶大嬸心中最為擔憂的東西勾出。
鳶大嬸瞇起雙眸凝著顧眉生戴著面具的臉,“你一早就已經計劃好了?”
顧眉生笑,“從花菲突然猝死一案來看,你那位主子必然是個狠絕之人,您說,他若是懷疑起一個人,那人會是什么下場呢?”
鳶大嬸心中大驚,隨即道,“你放心,你在寶齊齋的事,不會有任何人知道。只要你將真的兵符交給我。”
顧眉生聽到期待的答案,終于笑著點頭道,“很好。”
她指了指一直沉默站在她身后的那位少女,“以后就由她服侍我,為了不讓其他人起疑,還請鳶大嬸將她當成新晉的舞姬,教她練習一些簡單的舞曲。”
鳶大嬸點了點頭,“她叫什么?”
顧眉生望了那少女一眼,笑盈盈道,“你自己說。”
少女怯生生地望了一眼鳶大嬸,“云依。”
鳶大嬸上下打量了云依一番,見她眉清目秀,身材清瘦,倒也沒有說什么。
她轉頭又望向顧眉生,“顧家二千金一舞傾城,你既要留在寶齊齋,為恐她人閑話,不如做了這里的舞娘,教習姑娘們舞技如何?”
顧眉生輕輕一笑,“可以是可以。只怕鳶大嬸舍不得本錢。”
“你還想要什么?”鳶大嬸心中警鈴大響,對于此刻的顧眉生竟有一種莫名的懼怕。
顧眉生笑瞇瞇地望著她,“我要寶齊齋每月收益的一半。”
鳶大嬸聞言即時皺眉,對于顧眉生的要求明顯不滿。
顧眉生見狀,閑閑一笑,“只要鳶大嬸愿意幫我這個忙,我保證,您不久便能見到真的兵符。”
言下之意,要錢還是要命,只在你鳶大嬸自己的一念之間。
鳶大嬸凝視她許久,終于暗自咬碎了一口銀牙,“你若敢欺騙老生半句,就休怪我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