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孩兒就出院子呆了一小會,這紅綃和劉表哥不知怎么的就睡到孩兒床上去了,被姨娘捉了個正著,恰逢刑部侍衛大人進府搜查賊人,給看了個明明白白,口口聲聲說,yin亂內府須得杖斃沉塘,這紅綃本是府里的,就按照規矩處置了,可姨娘說劉表哥不歸咱府上處置,孩兒也只能讓李管家先帶去了刑部,等爹爹回來處置。”張璟言坐在老夫人邊上,面含委屈的說完,又看了一眼正對她瞪眼的張璟菲,面露為難:“要說這劉表哥確實不成體統,丟了咱侯府的臉面,也難怪姨娘都氣病了。可這隆冬臘月的,爹爹和大哥又即刻歸家,府里總得有個掌事的才對。”
她一口氣說完,低低的嘆了一聲,又似自責又似憂慮,直看得張璟玉一陣面色鐵青,而張璟菲早就氣的跳腳。
“丟臉的是你才對!肯定都是你,不知廉恥,故意指使丫鬟勾引表哥···還在這裝模做樣的。”
“放肆,這是你和嫡姐說話的態度?”老夫人面色一沉,一聲怒斥。
昨天的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原本聽下人說起這三丫頭變了個人一樣還不太相信,這會聽見她不卑不亢、有禮有節的說了一長串,心下意外之余難免安慰,又驟然聽見張璟菲口無遮攔,登時發起怒來。
“祖母莫氣,注意身子才是,”張璟言忙是伸手為老夫人順了順氣,復又看向張璟菲:“妹妹這話說的糊涂,女子閨閣是多么清貴的地方,姐姐再胡鬧也不會讓丫鬟和外男在里面胡鬧,聽下人說,劉表哥還把那丫頭認成是我,口口聲聲要娶我為妻,”她話音一轉,里面陡然又帶上濃重的委屈:“祖母,你說這要是傳了出去,孩兒還要不要做人呀,孩兒可是正經的侯府小姐,怎么能被人這樣胡亂攀污?”
“胡鬧,簡直胡鬧···”
老夫人聽到這,自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厲聲朝后面的貼身丫頭冬雪道:“帶楊大夫去看看劉姨娘,身子要是不行,這打點府里就暫時交給趙姨娘去做。”
老太太屋里三個大丫頭,冬雪,春蘭,喜梅,皆是人如其名,冬雪性子清凈,卻處事最為恭謹,在府里頗有些威嚴,春蘭是個柔順貼心的性子,而喜梅便是老夫人的開心果,這老夫人開口就喊冬雪,自然心里是對劉氏動了氣。
“祖母息怒,這···姨娘,姨娘只是一時動了氣,歇一歇就無大礙了,不敢麻煩冬雪姐姐。”張璟玉似乎到這會才意識到這張璟言的確是和往日大不一樣,三言兩語眼看竟然要卸了母親的掌家權利,心里恨極,面上對老太太卻是越發恭謹。
她相貌極為出挑,一張鵝蛋臉瑩潤嬌嫩,薄施粉黛,越發顯得面襯桃花,眉彎新月,再有美目橫波,瓊鼻秀口,一副楚楚動人之態,平日老夫人也是極為看重的。
這侯府嫡出的張璟言太過怯懦軟弱,越發顯得她氣質嫻雅,溫柔婉約,又有劉氏用心栽培,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美貌才情皆是臨安有名。
唯一不稱心的恐怕也就是劉氏這貴妾的身份,可這扶正卻也必須有老夫人點頭才行,因而她即使心中不待見,面上對老夫人也還是挑不出錯的。
此刻老夫人見她一派恭謹,又略帶慌亂的樣子,難免有些心軟,那劉氏虛偽尖刻些,連帶張璟菲也是個張揚跋扈的,可這讓二丫頭無辜受累,又不是她所愿的。
張璟言見老夫人陡然沉默了下來,自然知道這無憑無據,一時半會也奈何不了劉氏,左右今早這目的也達到了,因而依然是盈盈一笑:“祖母,這爹爹和大哥眼看就要回府了,我想出府看看,能不能尋到什么好玩意回來給他們一個驚喜?”
“好孩子,有心了。”老夫人自然樂見她岔開話題,微微一笑,也就答應了。
馬車出了府,駛在寬闊的街道上,張璟言將簾子微微挑開些,朝外望去,雪早已經停了,街道上只有拐角旮旯還有些沒清理干凈的,沿街店鋪鱗次櫛比,屋頂上的積雪也已經開始消融,滴答、滴答的水珠順著屋檐垂落,在地上形成一小圈一小圈的水跡,有些房檐下還掛著形成的冰棱,白亮剔透,在微微照耀的陽光下,發出炫目美麗的光芒來。
世間美好的,大抵如此吧,轉瞬即逝,卻連個痕跡也不會再留下。
她心里微微唏噓,又有些難言的苦楚,又落了簾子,靜靜坐回馬車里,那道亮光隨著消失,紅菱看著她一張沉靜素淡的面容,心里也是一陣心思輾轉。
自從昨日,小姐就渾然變了一個人,看著厲害了很多,完全不是平日那個任人欺侮的小姐了,可也變得難以親近了,高高在上,不茍言笑,她覺得那臉上似乎是帶了一層冰冷的面具一般,有時候,就算笑著,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是自己讓小姐傷心了吧,這樣想著,她又是恨起自己一時的鬼迷心竅來。
正在這時,突然聽見外面“啊”的一聲痛呼,馬車又跑了一步,猛地一個急剎,停在了原地。
她連忙挑了簾子,這才發現車夫不知怎的竟然摔下了馬車痛苦的抱著胳膊哼哼,尚未回稟,自家小姐已經先她一步下了馬車。
“三小姐,有人偷襲我!”那車夫蜷在地上抱著手臂,臉上一抹憤恨,見她下車,忙不迭告狀。
張璟言也是一陣詫異,卻意外地發現在他攤開的手掌不遠處,竟是有一根比拇指略短的鐵釘在地上打了個圈。
心下詫異,又復看了一眼車夫,果然捕捉到了那一抹懊惱和失望。
“好呀,竟是還不死心,殺招都出到府外了。”
卻在這時,又感覺有一道目光在自己下車后就一直注視著自己,猛不防抬頭,果然與對面樓上窗戶邊一道視線碰上。
長身玉立的貴公子,身形消瘦,姿容清絕,暖爐自手中冒出絲絲裊裊的熱氣,隱約可見的鍍金貼花精巧細致,他身披一身雪白的狐裘,長發束冠,眉如墨畫,唇角噙著一縷溫和的淺笑,溫潤雅致,世無其二,正目光清明的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