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言,四妹向來性子直爽,又不像你這般是個會說話的,你也不必和她置氣,再說了,一會父親和大哥就要回府,我們該和和氣氣迎接他們才是。”看了一會戲的張璟玉一邊將滿臉怒氣的張璟菲拉到位子上,一邊回過頭來,柔聲細語的勸說著。
老太太見狀,面露欣慰的看了她一眼,便也被扶著坐到了主位上。
“哦?我倒是不知道,原來在大家眼里,我一向竟是個會說話的。”張璟言本不欲與她多言,可是似乎因了剛才知道這具身子的死因,胸中郁結一股怨氣,卻還是顧及著老夫人的臉色,因而只是不軟不硬的回了一句。
“三姐姐才不愛說話呢?以前好幾次都不理樂兒···”張璟樂被趙姨娘牽著一路蹦蹦跳跳過來,許是剛抓住半句話,嘟著嘴埋怨的跟了一句,她穿著粉嫩厚實的襖裙,又披著一件粉色的軟毛斗篷,頭發從中間分股,梳了個可愛的雙環髻,綁了幾朵小珠花,隨著她動作搖搖晃晃,更襯得一張小圓臉越發粉嫩起來。
“樂兒,不得多言。”趙姨娘看見老夫人面色嚴肅坐在主位上,輕輕拽了她一下,低聲斥了一句。
“姨娘,樂兒還是個孩子呢?”張璟言看見她粉嘟嘟的小臉,心里倒是一暖,雖說她只有九歲,可性格天真爛漫,言語行為稚氣的像個六七歲的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趙姨娘刻意教導的緣故,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心地純良的像一張白紙,還兩次三番的出言維護,和張璟言相處的倒是一向不錯。
“也是婢子性子愚鈍,沒什么好教她的。”趙姨娘略顯失落的回了一句,便牽著她坐到了一旁的位置最末。
主位上的老夫人聽到她這話面上卻是一陣若有所思。
張璟言抿著茶水,不動聲色的環顧了一周,果然,打扮最用心的當屬劉氏,烏發梳成端莊華美的高髻,綰著五鳳朝陽掛珠釵,斜插一只鑲寶石鳳蝶鎏金簪,垂著紅翡翠滴珠耳環,身上穿著縷金水紅撒花云錦襖,外罩著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還披著妝緞狐肷褶子大氅,眉眼周正,粉面桃腮,通身的氣派,倒真似一個侯府的當家主母,此刻正用眼角掃一眼她旁邊的柳姨娘,眼神里帶了幾分不屑。
那柳姨娘,今天倒是第一次見,眉若新柳微彎,眼如水杏波光,瓊鼻秀口,削肩細腰,盈盈楚楚,我見猶憐,一身半新不舊的淺藍色撒花襖裙,溫柔安靜的坐著,任誰也和那些風塵女子聯系不上。
最末坐著的便是趙姨娘,她臉龐微圓,長相算不上出挑,穿著打扮也是中規中矩,即使得老夫人看重也從不恃寵而驕,規矩嚴謹,性情敦厚,此刻面含淺笑,看著對面椅子上抓糕點吃的張璟樂,渾身上下有一種母性的慈愛,添了幾分風韻。
張璟言一一看過,正在心里暗暗思量,只聽外面一聲喜不自勝的高呼:“來了來了,侯爺回府了。”
眾人面上又是一陣喜色,不過片刻,齊齊迎出前廳,只見兩道人影步履急切的進了大敞的正門。
左邊一位,四十來歲,身形魁梧,略腮胡須,面闊口方,笑容爽朗,右邊一位不過二十出頭,卻是身形挺俊,舉止灑脫,濃眉大眼,觀之可親,兩人皆是披著厚重的鑲毛鶴氅,威風中帶著一絲仆仆風塵。
“可算是回來了。”老夫人由冬雪扶著,看著兩人越走越近,眸中帶淚,唇角卻是帶著笑意,哽咽的說了一句。
那魁梧的中年男子也是快走一步,穩穩握住了老夫人伸出的手,激動說道:“讓母親掛心了,外面寒冷,兒子陪您進屋。”
一眾人也是跟上寒暄,張璟言卻是落在最后,眼看著一副母慈子孝的畫面,心中酸澀難言,胸中郁氣難平,眸中淚花閃爍,身形搖晃,幾欲昏厥。
曾幾何時,父皇也會這樣爽朗的笑,可自己卻不以為意,只執拗偏執的想方設法討許澄明的歡心,只以為,他們會永遠在背后,笑著,縱容著。
子欲養而親不待,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悲傷的事了吧。
“璟言,怎么不跟上?”一道人影突然又從屋內閃了出來,張璟言抬起淚眼朦朧的眸子,只見面前一張笑意盈盈的俊臉,鼻子一酸,撲進了來人懷里。
“二哥,二哥,容我再軟弱最后一次吧,只此一次。”
“是不是她們在府里讓你受委屈了?”張璟文眼見自家妹子只是埋頭不語,肩頭一聳一聳,面色一沉,聲音里透出濃濃的不悅。
“沒,就是,就是太想大哥和爹爹了。”張璟言抬起頭來,看著面前和記憶中同樣關切的表情,語帶哽咽。
“哼,沒有最好。”張璟文面色緩了緩,笑著捏了捏她的兩頰,兩人便進了屋。
“這次回來,應該不會再走了,兒子以后可以長留京中,也好好盡盡孝道。”
“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也多虧母親終日誦經念佛,為老爺求來福祉。”劉氏聽聞這話,一臉喜不自勝。
“也多虧你平日為這個家勞心勞力。”張侯爺回頭看她一眼,也是滿臉欣慰之色,顯然她這句話說得極為中聽。
“都是妾身應該做的。”
“爹爹,你能不走,可真是太好了。以后就沒人敢欺負我了。”正在這時,張璟菲脆生生加了一句,語氣里滿是欣喜。
張侯爺聞言,卻是臉色一變:“你是這侯府小姐,哪個敢欺負你?”
“還不是三姐姐,我不過說了句話,她就打我,你看這兩邊臉,現在還疼呢。”張璟菲說著便擠了過去,把一張臉湊近他,卻在側臉之際,沖著剛進門的張璟言得意一笑。
“言兒?”張侯爺抬頭,看見劉氏和張璟玉都是一臉落寞,只以為這劉氏身份太低,不敢過多去管教她,眉頭已然擰成了一條線,看向來到近前的張璟言:“這丫頭說的話可當真?”
“是。”張璟言簡短的答了一個字,竟是沒做半分解釋,讓劉氏幾人心中一陣暗喜,一旁的張璟文面色詫異,老夫人卻是微微點了點頭。
張侯爺見她面色淡然,眼圈微紅,卻是一片清明神色,倒也有幾分意外,這孩子一向見他都是不言不語,怯怯懦懦的樣子,今日哪里竟不一樣了。
雖是身量尚小,卻站的筆直,不卑不亢,不畏懼,不逃避,不解釋,倒有了點風骨,因而也不貿然責備,沉聲又問:“為了什么事?”
“姑丈,姑丈,小侄有事相商?”正在這時,門口又傳來一陣火急火燎的大喊聲,聽的眾人都是神色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