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走了霜華,張璟言抱著衣服一個人朝花園后面走去,短短的一會路程,她心里卻早已百轉(zhuǎn)千回,苦不堪言。
這花園后面正是母妃的月華殿,當(dāng)初夜里一場大火照亮了半邊皇宮,等宮人施救時,諾大的宮殿百十號人無一生還,她傷心痛哭,竟是從未想過這火燒的蹊蹺。
厚重的宮門發(fā)出吱呀一聲悶響,她緩步進去,映入眼簾的是翻新粉刷到一半的正殿,一面金瓦紅墻,雕梁畫棟,一面漆黑傾頹,破舊不堪,在稀薄的陽光下,繁華與凋零形成明顯又可笑的對比。
是了,母妃去后,父皇下旨翻新月華殿,務(wù)求與以前一模一樣來懷念母后,可大抵是工程進行到一半,他便發(fā)現(xiàn)了真相,三皇兄狗急跳墻篡了位,又怎么可能繼續(xù)整修這宮殿。
“母妃···”
她心中苦痛,撲通一聲跪倒在正殿外面,淚珠便如斷了線的珠子般順著面頰滾落,她哭得專心,絲毫沒注意到外面越來越紛雜的腳步聲,只突然覺得腰間一軟,整個人被攬進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之中,再一睜眼,兩人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伏在了房頂之上,而她,被一張斗篷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
“你···”驟然轉(zhuǎn)身,線條冷硬一張臉就在咫尺之間,面上如大敵當(dāng)前的嚴(yán)肅表情令她未出口的話堵在了喉嚨口。
“不對,我明明親眼看見一個人推門進來的。”下面一個小宮女面對一群侍衛(wèi)正一臉緊張的解釋著。
“這院子就這么大,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你這小丫頭還在糊弄我們?”一個繞著院子轉(zhuǎn)了一圈的侍衛(wèi)走到她面前,一臉不滿,皇上明令禁止任何人入此禁殿,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從重處置,哪個不長眼的會跑進來尋死?
“我真的看見了。”那丫頭似乎還是不敢置信,回頭瞥了瞥依舊封著條的殿門,一臉惶恐。
“行了行了,少拿大爺們尋開心。”一個人高馬大的侍衛(wèi)不耐煩的揮揮手,率先出了院子,待那些人先后離去,院子重歸于寂,張璟言提著的一顆心才微微放松,卻是渾身僵硬,動也不敢動。
身邊的人幾乎是毫無縫隙的挨著她,那斗篷之下,一只大掌緊緊扣著她的腰肢,將她納入他的懷中,而他溫?zé)岬暮粑鼊偤脤χ鳖i,此刻那里暖暖癢癢的,讓她心里更是一陣不安。
楚長歌此刻也在不動聲色的打量她,看著她在懷里縮了縮脖頸,素日冷硬的一顆心竟是有些微微的憐惜,想到剛才那一幕,盯著她雪白脖頸的眸子越發(fā)意味深長起來。
母妃?
他很確定他剛才聽在耳里的話不差分毫,這里是月華殿更加不會弄錯。
那么,懷里的這個丫頭和蘇娘娘是什么關(guān)系?
這一臉凄楚的淚水,是因為傷心?
“好了,他們走了,你可以放開我了。”張璟言又略微等了一會,卻發(fā)現(xiàn)身旁人根本沒有帶自己下去的意思,難免就有些惱怒,側(cè)過身一臉疏離的看著他,卻發(fā)現(xiàn)此刻他臉上竟是布滿了疑惑和意外,略帶薄繭的手指突兀的撫上臉頰,對著她低低開口:“為什么傷心?”
那聲音微啞低沉,一雙幽潭般的眸子也帶著幾分探究,正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她心臟突的跳了一下,不自在的轉(zhuǎn)過頭去,別扭答道:“不過是看這里敗落,頗有感觸罷了。”
“哦?”楚長歌顯然不信,尾音上揚,大有得不到一個滿意的答案就一直呆在屋頂?shù)囊馑肌?/p>
“將軍若是不信,我也沒有辦法,不過宴會馬上要開始了,還請將軍放我下去。”她心里一陣煩悶,語氣里帶了一絲怒氣,一板一眼的說完,就伸手去摳開那只扣著她腰身的大掌。
卻不料反而被他反手抓住,更穩(wěn)的扣在懷里,“你可知道這宴會是為皇上選妃而設(shè)?”
“自然知道。”
“那么,你想進宮?”楚長歌用指肚摩挲著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又是一陣不依不饒的追問。
“我的事,不勞將軍操心。”張璟言生硬的回了一句,心里已然是怒氣沖天,這人是怎么回事?以為救了自己一次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外表看著剛強正直,私底下竟也是這么多花花腸子,舉止輕佻,父皇真是看錯他了,她憤恨想著,腦海里又閃過那艷冠絕倫的女子面容,心里對自己的評價更是肯定了給十成十。
這人,真是典型的偽君子,衣冠禽獸,這樣想著她當(dāng)真不再客氣,另一只手從斗篷里送出,赤金的鞭頭已經(jīng)初露端倪,卻不料,還不等她出手,再一次被他制住,楚長歌眸光一暗,索性捉了她兩只手將她扣緊在懷里,再也動彈不得。
“蘇貴妃膝下的小公主,一根長鞭也是耍的有模有樣。”楚長歌盯著那露出的一截金色,渾不在意地說了一句,懷里的人兒意料之中僵了身子,突然沉默了一下。
“若是公主還在,你們倆倒可以切磋切磋,想必一定十分有趣。”將下顎抵在她頭頂,楚長歌驀地又發(fā)出一聲喟嘆來,語氣里竟有些悵然和遺憾。
張璟言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惱怒道:“將軍說什么,我聽不懂,還請趕緊將我放下去,宴會去晚了,太后怪罪下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呵。”楚長歌意味不明一聲低笑,也不打算再為難她,攬著她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見那人頭也不抬,只緊了緊懷里的衣服,快步跑遠,面上便也斂了笑意。
“將軍?”一道黑影從旁邊閃了出去,恭敬地喚了一聲。
“關(guān)于這個三小姐,從小到大,事無巨細,給我打探清楚。”對著那黑衣人沉聲吩咐完,楚長歌也不再遲疑,快步朝梅苑方向走去。
那丫頭這般著急,莫不是真的想要進宮服侍那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新皇上?
他心里涌起一種奇怪的錯覺,剛才一剎那,竟以為懷里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個小人兒,這種感覺太過強烈,以至于他失了往日的分寸將那丫頭在懷里禁錮的久了些。
看她那拔腿就跑的樣子,莫不是自己嚇壞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