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國公膝下兩兒一女,小女兒嫁給了現今的工部尚書,產一子早亡,那孩子好巧不巧正是大將軍楚長歌。
張璟言突然想到這,微微岔了神,眾人已是穿過了一個堂院走上一個曲折游廊,兩旁的景致也是頗多秀麗玲瓏,翠竹婆娑,細流潺潺,映著廊下幾多翠羽鳥雀,悠然嫻雅外有些盎然之趣,很是符合如今國公府這大房和二房文人雅士的身份。
再走了一會,遠遠就聽見一陣女子的嬌俏笑鬧聲傳來,想必正是今日賞花的東苑了。
她們三人跟著婆子進去,一身淺碧的江清音就迎了上來,笑道:“剛才還說起兩位妹妹呢,可巧人就來了?!?/p>
她芳齡十九,身形窈窕高挑,瑩潤的瓜子臉盛著淺笑,粉頰上兩個梨渦很是動人,在眾人之中頗有些鶴立雞群,此刻像大姐姐一般說這話,倒也讓眾人心里頗覺舒坦。
北齊女子最多十七歲出嫁,可這國公府二房夫人三年前染疾去了,這三小姐當時尚未婚配,一守孝便耽擱了下來,卻一臉泰然,絲毫不著急的樣子,十有八九也是打定主意進宮的了,這一想,張璟言便難免多看了她幾眼,卻詫異的發現,對方彎月般的眼眸也正是帶著善意看著自己,因而她彎了彎嘴角,也是扯出一個笑容來。
嫁給許澄明之前,她是北齊最尊貴榮寵的公主,驕傲肆意不在話下,成婚之后,卻怕了他冰冷肅然的樣子,不依不饒纏了一段時間之后也慢慢收起了那些性子,學著做一個溫雅柔情的解語花,就像母妃那樣,和他舉案齊眉,琴瑟和諧,卻不曾想,他的那朵解語花從來不是自己。
可打心眼里,她依舊是羨慕那些溫柔似水的女子,就像眼前的這位三小姐,那溫柔是從骨子里帶著的,而不像她,性子里有許多咄咄逼人,安靜的時候會有淡然自若,也有落寞孤冷,卻從來不曾有這般微風拂面的溫柔。
或許,這就是許澄明對她無情的原因,男子疼在心尖的人多半可以將百煉鋼化成繞指柔?
她有些恍神,對面的江清音看在眼里又是笑了起來:“妹妹這樣看我,可也是覺得我們有緣,都在府上排了個第三?”
“姐姐氣質高華,能和姐姐沾上一星半點的緣分,都是福氣呢?!睆埈Z言看著她笑,臉上帶了幾分誠心實意的艷羨。
江清音見她這般說,心里更是喜歡了兩分,想到今日自己的任務,倒也不再多言,領著她們進了東苑的水榭之中。
溫池里氤氳著裊裊霧氣,成片淺碧深綠的蓮葉逶迤開來,有著生機勃勃的美感,那水面蓮葉間漂浮著大小不一,顏色參差的睡蓮,卻是全部都綻開著,微風從水面拂過,似乎將那清幽的香氣都送了過來。
水榭建在池邊,兩面垂了薄紗的簾子,那淺黃、雪白、粉紅的大片花瓣更是添了幾分飄渺朦朧的美態,裊裊婷婷,霧氣升騰,只讓眾人仿佛置身于瑤池仙境。
“難怪江姐姐生的美若天仙,老在這樣的美景里呆著,能不美嘛···”說話的是護國公府嫡出的二小姐云橙,性子嬌俏活潑,此刻她目不轉睛的看著近前一朵雪白清透,足有碗盆大小的睡蓮,嘟著嘴一臉不樂意的說著,看著像個撒嬌的孩子。
“云二小姐喜歡,也不是沒法子住進來嘛···”不遠處另一位小姐一臉挪揄,沖著她調笑著眨眨眼。
“可不是,小世子他風流倜儻,姐姐又是活潑可人,湊成一對正好呢?”另一位穿著淺粉羅裙的女子看著十五六歲,說出的話卻是大膽而明顯,只語氣里不知為何帶著幾分酸溜溜。
“哼,勞你替我打算,楚小姐管的未免太寬了。”剛才還嘟著嘴撒嬌的云橙一臉不樂意的看過去,從鼻子里哼一聲,臉上更是帶著不自然的怒氣,“不過尚書府繼室所出,你以為楚大將軍真能給你撐腰了,在本小姐面前也是如此沒大沒小?!?/p>
她挑著眉,說出的話雖是一點也不客氣,不過許是鮮少這般挖苦人,臉頰染了些紅暈,說完便悶悶的轉過頭去。
張璟言見她明明已經十六歲的年紀,還是一臉稚氣,不覺有些好笑,這護國公府的二小姐向來性子爽落,想來剛才不過一句無心話,她自小追在四皇兄后面跑,心里有了溫文爾雅的表哥,又怎么會喜歡上和她一樣能玩鬧的江清遠,這兩位小姐倒的確開錯了玩笑,也難怪她不悅。
不過,楚小姐?
剛才那個被她落了面子的是那個冷面人的妹妹,語氣里酸溜溜,莫不是心里對江清遠存了想法?
“啊呀,小姐對不起···”張璟言一時想的出神,直到身旁一位小婢女急聲道歉,這才發現一小塊糕點順著她裙角滾了下去,被波及的那一塊染了些黏黏的污跡。
“怎么這般毛毛躁躁?”江清音適時斥責了一聲,不過她聲音溫軟,斥責起下人來也是好聽的。
那邊原本被云橙鬧得有些尷尬的氣氛也因著這一個插曲揭了過去,立時活絡起來,江清音斥了下人,面上頗有些自責,一番推卻之下張璟言只能任由她領著去換衣服。
“祖母,孫兒的眼光不錯吧。”待她們換了衣裳,再次離開,江清遠一臉諂笑的湊到頭發花白的老夫人近前,昂著下巴說的得意非凡。
“的確有一身大家氣度,不過,看著年齡小了點,身子骨也瘦弱了些。”老夫人側臉瞅了他一眼,語氣里帶著些擔憂。
府里有不得納妾的規矩,這子嗣的問題就全落在了正房身上,因而這選孫媳體格端方也算不得忽略的一點,剛才那丫頭,似乎過于清瘦了,她正想著,房里的大丫頭就匆匆走了過來,湊到她耳邊低語了幾句,頓時讓她臉色大變,遲疑著看向一旁的江清遠,面色難看異常。
“不是祖母不順著你,你和那丫頭著實沒有緣分?!崩戏蛉苏f完,長嘆一聲,在丫鬟攙扶下走遠,余他一人呆在原地,反應過來追上去胡攪蠻纏之下問了出來竟也是一時呆住。
“不能生養?”腦海里回想著老夫人剛才的話,他只覺似有驚雷在頭頂炸開一般天旋地轉,雖說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可府里的情況在這擺著,退一萬步講,也斷斷容不得他娶一個無法有孕的妻子回府。
心里閃過剛才她換過衣服的樣子,穿的是六妹妹喜愛的鵝黃色,那樣溫暖柔和的顏色,襯著她白玉般一張臉,低垂著眉眼淺笑的樣子可不正是一個聽話的小媳婦,看得他心里癢癢的,偏偏還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待她走了再問祖母是不是瞧著很好?
他原本想著今天晚上再溜進侯府,將母親給的玉佩塞給她,不管怎樣先將人定下再說,可現在?
他心里一陣翻江倒海,又酸又澀,卻偏偏還擔心著那消息從東苑傳過來,她在那邊肯定又被眾人奚落著,該有多孤立無援,因而,來不及再多想,匆匆朝那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