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睜眼,蘇言就聽見外面隱隱的一個女聲,“哥,你別這樣。娘她本來就是那個樣子,不管你多生氣,她不還是照樣吃,照樣穿。”
蘇言還算清醒的大腦,馬上就都變成糊糊了。她家里,好像沒誰的聲音是這個樣子的吧?她妹說話一向大大咧咧,哪像這么,溫柔的能滴出水來?
這樣一陣女聲過后,外面就沉寂了。而蘇言也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她躺的這個地方,嚴重不對勁。身下的床,床邊的方木桌,桌邊的凳子,屋內(nèi)所有的物件兒都透著一股古老的氣息。不是東西古老,而是其樣式古老。
蘇言撐起胳膊坐了起來,又四下打量了一番,再次確定,這是一個她從未到過的陌生地方。她清楚地記得,昨晚喝了一杯牛奶,然后跟妹妹窩在被窩里竊竊地聊了好久,然后就睡了呀。
而且她還套出了妹妹心儀男生的名字,可是為什么,再一睜眼,她就在這么一間破屋子里了?
屋子倒不是真的很破,看來也只是蓋了七八年的樣子,但是這種老瓦房的屋子,在蘇言看來,真的是很破了。
她隱隱約約地把如今的這種情景跟一個詞聯(lián)系起來,穿越。但是她卻希望這是自己的一時錯覺,最好只是一場夢。然而她掐了掐自己,疼……
在抬手掐自己的時候,她驀地注意到一件事:“她”的手,簡直比她媽的手還要粗糙,還要顯老。這是,什么情況?
蘇言好長一會反應(yīng)不過來,卻又突然像夢醒似的撲到床頭桌上的銅鏡邊。
“天,天,天……吶”,蘇言真的咬到舌頭了。
鏡子里的那個女人,撲著一臉厚厚的白粉,但卻遮不住眼角已經(jīng)爬起來的皺紋。可是女人像不知道自己的年齡似的,已經(jīng)染了白絲的頭上,竟還帶著一支銀燦燦的花簪。
簪子一看就是純銀的,與這間略透著貧寒的屋子極其不相配。她可是看見了半關(guān)著的木門腳,因為磨損而露出的糙木料。而且,就她剛才的手感,那床上的被子鋪蓋雖然看著像是半新的,但是卻都不是什么好料子。
不要啊,想她蘇言,雖然沒有生到什么大富之家,可是卻有一個和樂幸福的家庭。她家本是中醫(yī)藥世家,可是因為老爸蘇啟明對那什么醫(yī)藥無甚興趣,卻獨愛廚道一節(jié)。于是便有了蘇家的藥膳坊,在國人都將目光轉(zhuǎn)向中醫(yī)養(yǎng)生的時候,她家藥膳坊的生意也變的越來越紅火。
就是早幾年藥膳坊生意不那么紅火的時候,他們一家人也是十分和樂的。所以,長在這樣的家庭中,盡管有當(dāng)初乍到城市里被人看不起的經(jīng)歷,盡管還是高中生的蘇言十分哈穿越小說。但那穿越什么的,對她來說僅僅是閑暇時的一種消遣,從沒想過自己會有經(jīng)歷小說情節(jié)的一天。
然而,最重要的是,她一個剛剛經(jīng)歷過高考的高三學(xué)生,就這么穿到了一個比她媽還老的女人身上,讓她如何去接受,如何能接受?
女生渴望穿越,不就是希望能找到個溫和魅男嗎?像她這樣的“大媽”,年齡的鴻溝一下子就將她和戀愛、結(jié)婚、生子,一系列的事情完全隔絕了。
況且,她從不希望穿越。
蘇言看著鏡子里的老女人,大腦電光火石般的涌出種種想法,卻只想做一件事情:嚎啕大哭。不過蘇言向來不是那種唧唧喳喳的人,就算有哭的沖動,卻沒有淚。
抬手敲了敲額頭,還是希望這一切是個夢。但是手指與額頭相觸發(fā)出的聲音,讓她徹底死了心。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額頭上的溫度。
她的手才放下,眼眶子周圍神經(jīng)性地疼了起來,隨即整個大腦也是哄哄地不舒服。蘇言揉了揉太陽穴,感覺沒有好多少,心口也像打鼓似的咚咚起來。
蘇言感覺一時氣短,卻涌起一種高興的情緒,希望自己在這種不適之后能回到原來的身體里去。
有了這層意識,蘇言便又躺到了床上,緊緊地閉上眼睛。
再睜眼,就是她和妹妹的臥室,多好。
蘇言的愿望卻落空了,她躺在那里,依舊能注意到外間的動靜。趨趨的腳步聲,偶爾還有剛才那個清柔的女聲。低低地說著什么,好像還是在勸那個什么哥哥,但這么長時間也沒聽見回話聲。
蘇言不禁猜測,自己不會就是外面那兩人的娘吧?想起才醒來時聽到的話,她這是做了什么事,對不起兒子了?
自知回去無望,蘇言便自我安慰,就當(dāng)是在做夢吧。其實夢里體驗一把中年婦女的生活,也蠻新奇的。
蘇言能這么快的接受這個身份,根本原因是她直覺地自己是不會長久的待在這個老女人身體里的。
如果這時過來一個權(quán)威性人物(例如神仙),對她說一句“你永遠都回不去了”,那蘇言估計只會覺得前路一片黑暗,怕是馬上就奔著自殺去了。
不過,正因為有了那一點直覺,蘇言很樂觀地面對了此時的情景。
“哥,你別這么悶著了,要不去地里看看,咱家的玉米稈還等著你拉回來呢……我去做飯了。”
聲音落下,就響起了腳步聲,所謂的哥仍是沒有回話。
蘇言仍是覺得眼眶子一周,連著太陽穴都突突地疼,絲毫沒有睡意。再加上她對外面的人也起了好奇的心思,便決定出去看看。
心口這時倒不似剛才那般咚咚的像打鼓一樣,好受了些,蘇言便扶著腦袋下床,開門出去了。
這是一間三室相連的大瓦房,中間一室只在堂前擺了一張圓木桌,還零零散散地放著些雜物。蘇言此時所在的是西邊一間,她出來時也瞄了眼,西邊這一大間有簾子隔著,分成了兩個小室。想來另一間,就是剛才那個“女兒”居住的吧。
蘇言一拉門,就看見對面的柱子邊蹲著一個男人,二十歲左右的樣子,穿著藍布短衫。聽見門響,男人本來低著的腦袋猛地抬起,向她看過來,眼眶紅紅的。這一個眼神略帶著恨意,蘇言心里不禁一抖。
“不是有凳子嗎,你怎么不坐著?”
聽見自己的聲音,蘇言愣了愣,時間果然是一把無形的利器,不僅消磨掉了容顏,還磨粗了聲音。不禁狠狠地嫉妒起來剛才那個女聲的主人,也就是,她的女兒。
男人沒理會她的話,霍的一聲站了起來,回身就大步朝著連間的東屋去了。蘇言明白,那是他的房間。
蘇言正想著什么,男人卻在東屋門前停住了,拋下了一句冷冷的話,“兒子一直娶不上媳婦,娘您就高興了?”哐嘡一聲甩上門,男人健壯的身影就被木門阻隔了。
這劇烈的一聲門響,蘇言只覺得腦仁猛地一疼,像流水般的記憶慢慢地泄了出來。
“娘……”女孩子欲言又止的聲音,蘇言聽了,太陽穴猛地一跳,這么大的女兒哇。蘇言腦中接受了些原主的記憶,雖然看著走到身邊的女兒有些心驚,還是能夠平靜地說話,“寶珊啊,沒事,去做飯吧。”
女孩子身上的衣服雖然很破了,卻沒補丁,整個人也收拾地干凈可愛,透出了少女純美的氣息。
她聽了蘇言的話,嘴唇動了動,最終什么都沒有說,轉(zhuǎn)個身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