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夕陽半窩扶桑,紅彤彤的像秋天熟透的柿子。
在秋天,特別是秋忙之際,這個時候還早,農人大都還在地里忙碌。太陽收起炙熱的光芒,空中也流動著一絲細風,就是在地里干活,也是愜意無比。
蘇言進了余家村,按著蘇喜梅的記憶,再結合著路邊小孩子的指示,摸到了余英兒家。
蘇喜梅也只來過這余家村一次,還是寶峰和英兒小定的時候,所以蘇言就算扒出了她的記憶,也不是太確定。
“這是英兒家嗎?”蘇言停在土坯墻外邊,試探著朝里面喊道。
應該就是吧,剛那個掛著鼻涕的小朋友,不是說這家就是嗎?蘇言又喊了一聲:“英兒在家嗎?”
土坯墻很矮,能看見院子里面的情景,有一只貓正窩在堂屋的窗臺上,這時抬眼望了望她,然后懶洋洋地爬起來躬了躬身。
蘇言正要再喊一聲,一個女人掂著一把韭菜從堂屋出了門來,一身簡單的農婦打扮。蘇言卻是認識她的,好像在蘇喜梅跟著寶峰來這里過小定禮時見過她。
這么說,沒走錯了。蘇言笑著,推開半掩的柴門走了進去。
“呦,您可真是稀客,來我們家干嗎?”婦女將蘇言的一臉笑容視若未見,冷冷地開口:“這是來要小定時的禮物來了?我們余家雖窮,也知廉恥,放心吧,這親事是我們提出罷休的,自然會把那禮物一分不少的還了。”
說話的婦女是英兒的三姐,她們家的麥已經種上了,知道娘家沒什么勞力,她今天一大早就和老公一起來娘家幫忙了。英兒的大姐一家,今天也過來幫忙了,因此,眼看著天晚了,三姐便從地里回來,幫著英兒整治飯菜。
她這邊才鏟了一把韭菜,還沒在屋里同英兒說上兩句話呢,就聽見蘇言的喊聲。而她剛才那兩句話,也正是在說寶峰那個不曉事的娘,這看見蘇喜梅自然沒好話。
三姐也覺得寶峰挺好的,卻生生被這個娘帶累了,還影響自家妹妹的好姻緣,語氣便不可能不沖。
英兒隨后也跟了出來,見是寶峰的娘,因為聽人說過她的性子,怕在自家鬧起來,便連忙拉了拉三姐,“三姐,別說了。”
蘇言觀察英兒,橢圓形的臉蛋兒,胸前垂著兩綹黑發,不算美,卻俏生生的招人喜愛。又想起家中的寶珊,這么多好姑娘,她怎么偏偏就穿到了這個老寡婦身上?
抱怨歸抱怨,蘇言還是展露自以為慈祥的笑容,“英兒她三姐,我不是來要回什么禮物的,只是來給英兒送件東西。再道個歉,我真是老糊涂了,不該花了那些錢。”
“那是你們家的錢,怎么花我們管不著。咱家英兒已經與你們家沒什么關系了,不要你送的什么東西。”英兒三姐說著就過來推蘇言出去。
“有話好好說,我是誠心來的。”
“沒什么好說的”。
“對,沒什么好說的。你這個老婆子,還找上門挑事來了。”
三姐話音才落,就被一個短啞的聲音接過去了,一聽就是正處于變聲期的少年。少年十三四歲的樣子,一身短打扮。
正是英兒的弟弟,英兒家一連四個女兒,才得了這么一個兒子,寶貝著呢。少年卻很懂事,這是才從地里回來,若不是大姐和母親那里非要他先回家,他要和大家一起回的。
不過幸虧回來了,若不然四姐不被這老婆子欺負了,少年顯然是忘了彪悍的三姐也在呢。
“明弟,不是。”英兒又跑過去拉弟弟,以防他年輕氣盛動手打人。打傷了他娘,他不定怎么擔心呢?
“我是特地過來道歉呢”,蘇言一點都沒生氣,倒是對這么護著姐姐的弟弟很喜歡。哪像她家的那個弟弟,跟她搶東西,時不時的還會打擊她。
余明見這婆子一臉笑意,倒不好再說什么了,不是說什么不打笑臉人嗎?但是,道歉就不必了,現在就什么錢都動,他姐嫁過去了,有這么一個婆婆,怎么過日子?
“走吧,我們家與你沒什么好說的。”三姐繼續趕人。
“英兒三姐”,蘇言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好她三姐,她三姐的叫,感覺自己真像是四五十的老女人了。“我不該動了寶峰他娶英兒要用的錢,我今天進了城,已經把那衣服退了,銀子人家也都給了。我以后也再不會辦那糊涂事了,寶峰和英兒的事能不能挽回來?”
“都說了散了,還挽回什么?你退衣服不衣服的,與咱家沒關系。”三姐聽了這話,想著妹妹也很中意寶峰,心中已有些松動,嘴上卻還是不客氣。誰知道這婆子是不是在抽風?
“三姐……”未等蘇言再說,英兒已經開了口,卻是欲言又止,看樣子,心中是真有寶峰的。
“我怎么說也是個做母親的”,蘇言不禁咳了兩聲,真的好想笑啊,忍住,忍住,“再混,也不能拿寶峰的幸福做代價,是不?”
“英兒與寶峰兩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也不忍心他們因為我,就這么錯過一段好姻緣不是?”
三姐低頭擇韭菜,蘇言再接再厲,不過這些話卻主要是讓英兒聽的,“寶峰自從聽了他三姑帶家的信兒,就一連幾天不吃不喝的,昨天一大晚上都在地里干活。我這個,娘,咳咳,看著心里不落忍,才決心改過。”
英兒臉上已經滿是擔心的神色了,“三姐,我都十七了,再回了寶峰哥,以后不知道……”
“三姐”,余明幾乎是英兒帶大的,也很擔心她的婚事,見這婆子說的誠心,便也松動了。
主要是,英兒一家人都覺得寶峰這個人不錯。
“我這個妹妹,干活利落,話卻少。寶峰又是個做兒子的,到時候你又要這要那的,他也不能說不,咱家英兒就不好過了。”三姐的意思很明顯,就怕這婆子只是說的好聽。
天龍王朝也以孝道聞名,厲害的婆婆各村里也都有幾個。但是過生活,就是人與人相處,任你是皇帝老子,也得講一個理字。因此,三姐才對著蘇喜梅說這么多。
“我既然來跑這一趟了,自然是想著他們以后好的,斷不會像以前一樣胡來的。”蘇言繼續保證,看三姐這意思,是想松口了。
“這事我們說了也不能算,還得等我爹娘來了再說。”三姐冷悠悠地說了句,就抬步去了廚房。
蘇言知道事已成了一半,不禁笑開顏。英兒這時連日來的苦悶也都一下子消散了,連忙拿了凳子,給蘇言讓座,“大娘,你先坐。”
蘇言聽到這句大娘,已經很淡定了。一天下來,腿也跑的酸疼,接過板凳就坐了。
余明見沒自己的事兒了,便去了后院,叮叮光光的像是劈柴去了。對比著自家的那個讓他幫著上個菜都很不情愿的弟弟,蘇言心中直贊英兒家的弟弟懂事。
看她家,收拾地干干凈凈的,雖是農家院里,竟連一片落葉都沒有,邊墻根還架著一從豆角。從這些,也可看出這家人的家風不錯。
“大娘,你喝口水。”蘇言正四處打量,英兒端著一碗水遞到她面前。
蘇言更滿意了,蘇喜梅這么差的名聲,她還能這么尊敬,肯定是很喜歡寶峰的。接過粗瓷碗,沒等喝,蘇言想起了包袱里的銀鐲子,便忙將碗放下。
“給,看看喜不喜歡。”蘇言將用了一塊棉帕包著的鐲子拿出,遞給英兒。
“這是……”打開手帕,看見這一對銀鐲子,英兒眼中滿是吃驚,“這么貴重的東西,我不能要。”
“什么貴重不貴重的,這是我這個做婆婆的給你的見面禮。”蘇言笑說道,也沒再覺得婆婆二字拗口。
英兒還是遲疑,“怎么,不想嫁寶峰?”蘇言故意調侃。
“不,不是”,英兒連忙否定,卻在說話之后滿臉通紅,家里父母還沒說話呢,她就這么迫不及待的樣子,不是要被人看不起了?
蘇言看著她臉紅紅的樣子,只覺好玩,卻也知道不能再逗了,便說:“快收起來吧。”
英兒嗯了一聲,就進了廚房。可能是向三姐討主意去了。
蘇言又笑了笑,可總覺得自己心里還有件事,讓她不好受,在那牽著。是什么事呢?蘇言腦中有一陣空白,那只花貓轉到了她的腳邊,她抬手搔了搔花貓的脖子,云衣坊中的事也回到了大腦中。
那個男人,真好,若她還是以前的蘇言,鐵定倒追。
蘇言輕嘆了一口氣,云衣坊的尷尬事件沒有傷到她,也不是那么讓她在意,可是卻讓她不很高興。
為什么會變成一個老女人?蘇言第一百次感嘆。
那個男人,真不是一般地吸引她,蘇言又想,眼神已經變成花癡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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